第十章(第2/3页)

“我不想你去。”她说完这句话,随后便转过身,走了出去。

有天晚上,我坐在“青灰佳酿”酒馆里。我很想说那时的我不是平常的自己,因为我坐在那儿,大口喝着酒,在阴郁的思绪中看着水面不断下降。或者应该说,看着杯子里的酒面不断下降。

但令人悲伤的是,那时的我正是平时的我。那个言辞风趣,笑容常在的年轻无赖已经消失不见了。在他的位置上还是个年轻人,但肩头却担负着生活的重担。

在农场那边,有卡罗琳帮助我母亲。母亲起先被她的请求吓坏了,说让卡罗琳在农场干活太有失身份了。听到这话,卡罗琳却大笑起来,并且坚持要帮忙。刚开始的时候,我看着她穿过当初骑马到来时的那片院子,戴着干净的白色软帽,穿着工作靴、罩衫和围裙时,心里还觉得很是自豪。但后来看到她这身打扮,我却只会想起自己作为男人的失职。

更糟的是,卡罗琳似乎并不介意:就好像只有她不把如今的处境看作失去地位的表现。其他人都这么认为,而感受最强烈的人就是我。

“我能请你喝一杯吗?”我认出了身后那个声音,于是转身面对着他:那是埃米特·斯考特,卡罗琳的父亲。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婚礼上,那时的他拒绝给自己的女儿提供嫁妆,这时却提议要请他恨之入骨的女婿喝一杯。但喝酒这回事就是这样。如果你像我这样,看着杯里的酒一点点变少,一边思索下一杯从何而来,那么你也不会拒绝任何人的好意。即使那个人是和你不共戴天的埃米特·斯考特。即使他痛恨你,正如你痛恨他。

于是我接受了他的酒,他给自己那杯付了钱,拉过一张凳子,凳脚刮过石板地面,发出一阵噪音。然后他坐了下来。

还记得埃米特·斯考特的表情吧?就像在吃柠檬。而在和自己痛恨的爱德华·肯威说话的这一刻,我得说他的表情比之前更加痛苦。在这间酒馆里,我感觉非常自在,可以彻底放松自己,沉湎于酒精,可他却和这儿格格不入。他会时不时地回头张望,仿佛害怕有人从背后袭击他。

“我想我们还没说过话吧。”他说。我冷笑一声作为回答。

“这都是因为你在婚礼上的那句话,不是吗?”

当然了,是酒精给了我勇气,让我口不择言——还有我成功夺走他女儿的事实。毕竟她的心是属于我的,她放弃了这么多东西,只为跟我在一起,这就是她深爱我的最佳证明。就算是他也应该明白。

“我们都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爱德华。”他简短地说道,显然是在努力维持话题的主导权。但我却看穿了他。我看穿了他这个人:他只是个担惊受怕的卑劣男人,在生意场上受人欺侮,却把怨气撒在手下身上,多半还会殴打仆人和他的妻子,他觉得我这样的人本该对他俯首帖耳,就像我父母在婚礼时那样(而且想到那一幕,我就怒火中烧)。

“我们何不像生意人那样,来做一笔交易?”

我喝下一大口麦酒,对上他的目光。“我的岳父大人,你想做什么交易?”

他板起面孔。“你离开她。你把她赶出家门。随便你怎么做都行。只要你给她自由,让她回到我这里。”

“如果我答应的话?”

“我就会让你成为有钱人。”

我喝光了那杯麦酒。他朝酒杯点点头,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我说“好的”,等着他为我拿来另一杯,然后几乎一口喝光。我眼中的世界摇晃起来。

“噢,你很清楚这个提议意味着什么,不是吗?”

“爱德华,”他说着,身子前倾,“你和我都知道,你供养不起我女儿。你和我也都知道,你过得这么沮丧也是因为你供养不起我女儿。你爱她,我知道,因为我曾经也和你一样,是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我咬紧牙关看着他。“一无是处?”

“噢,没错,”他吐了口唾沫,然后坐直身子,“孩子,你只是个牧羊人。”

“你怎么不叫我‘爱德华’了?我还以为你是以对等身份跟我谈话的。”

“对等身份?你永远不可能跟我平起平坐,你自己也很清楚。”

“你错了。我有自己的打算。”

“我听说过你的打算了:去当私掠船员,在汪洋上发家致富。你可不是这块料,爱德华·肯威。”

“我是。”

“你没有必要的品行。你自己弄出了这个烂摊子,而我是在提议帮你收拾,孩子:我建议你好好考虑我的提议。”

我喝完了剩下的酒。“不如让我用再喝一杯的时间好好考虑,你看如何?”

“如你所愿。”

又一杯酒出现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而我开始努力让它成为历史,同时思绪飞转。他说得没错。这是整场对话中最令我震惊的。埃米特·斯考特说得对。我爱卡罗琳,但我没法供养她,如果我是个真正尽责的丈夫,就该接受他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