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年7月16日(第3/4页)

前方传来一阵抽气声,我这才意识到有观众。我们已不在那片战场,而是搬到了一块小一些的草地上。士兵被召集起来,各个身着英军的红色制服,戴着冷溪近卫团的熊皮帽,人人面色灰白。他们明显在强行忍耐,被迫观看平台那端的可怜人做着临终挣扎,嘴巴张着,舌头伸长之前就咬破了,正在流血,腮帮子一鼓一鼓,无望地大口呼吸空气。

他继续抽搐、踢动,身体带动了绞架摇晃起来。抬起头,我看到悬挂绳索的架子横贯我们头顶,跨过整个平台的宽度,我自己的绳套也绑在上面。脚下是我站立的木凳,我脚上还是只穿着袜子。

四下里鸦雀无声。只有受刑者临终挣扎的响动,绳索的吱呀声和绞架不堪重负发出的声音。

“你们谁要是偷东西,这就是你们的下场,”行刑者指向他尖厉地喊道,然后,他大步流星沿平台走来,来到第二个人面前,继续对保持沉默的人群喊话,“你们会去绳子的另一头见造物主,这就是布雷多克的命令。”

“我认识布雷多克!”我忽然喊出声,“他人在哪儿?叫他过来!”

“你,给我闭嘴!”行刑者指着我咆哮,而他的助手,那个往我脸上泼水的人,从右边上前来,再给了我一记耳光,不过这次不是让我清醒,而是叫我住口。

我低吼着使劲挣脱手上的绳子,但动作又不能太剧烈,否则会失去平衡,从矮凳上栽倒。现在我已经在它边缘摇摇欲坠。

“我的名字是海瑟姆·肯威!”我高喊,绳索掐进我的脖子里。

“我说了,‘闭嘴’!”行刑者再次咆哮,他的助手又重重地给了我一拳,我差点直接从板凳上翻下来。

我第一次注意到左手边挨着的那个五花大绑的士兵,并认出了他。是尖耳朵。他大腿上缠了绷带,渗出的血将它染成暗色。他打量着我,厚重的眼睑下射出阴翳的目光,缓缓露出一个松垮的笑容。

此时,行刑者已绕至第二个人背后。

“这是个逃兵。”他尖声说道,“他抛下自己的战友死去。像你们一样的战友。他放任你们去死。告诉我,应该怎样惩罚他?”

底下站着的人无精打采地回喊。“吊死他。”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行刑者冷笑,退后一步,抬脚重重踩上获罪者的后腰,蹬了出去,津津有味地享受着观众作呕的表情。

我用力摇晃脑袋,消除殴打带来的痛苦,然后继续挣扎。行刑者走到下一个人面前,询问人群同样的问题,得到同样低沉、例行公事的答复,然后将不幸的人踢下去面对死亡。平台摇摇晃晃,三个人在绳子底部抽动。头顶的绞架吱吱嘎嘎地叹息,我抬眼瞥见木榫晃开了一点,又再度合上。

接着行刑者来到尖耳朵面前。

“至于这个人——这个人享受了一趟黑森林短途旅游,以为他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来,但他想错了。告诉我,他该受到怎样的惩罚?”

“吊死他。”众人无精打采地嘟囔。

“你们认为他该死吗?”行刑者大喊。

“该死。”众人答。但我看到当中有些人悄悄摇头说着不,还有另一些人举起皮水袋啜饮着,看来倒乐见这出好戏,显然是被佳酿收买了。如此说来,尖耳朵这副醺醺然的样子和酒精有关吗?甚至当行刑者走到他身后,将脚踩在他腰上,他还在笑。

“是时候绞死逃兵了!”他高叫,踢出去的同时我也喊了出来,“不要!”我奋力晃动束缚,死命想挣脱,“不,他必须活着!布雷多克在哪?爱德华·布雷多克中校在哪?”

行刑者的助手出现在我面前,粗糙的大胡子底下露出一抹邪笑,嘴里几乎不剩几颗牙,“你没听见他说的吗?他说‘闭嘴’。”他举起手臂,挥拳打向我。

他没机会了。我双腿猛地蹬出,把板凳踢走,下一刻绕在了他脖子上,脚踝用力缠住——并继续收紧。

他狂喊。我挤得更紧。喊声一点点变成窒息的呛咳,他脸部开始充血,两手抓向我的小腿,费力想掰开它们。我从一侧拧向另一侧,摇晃着他的身体,就像一条牙关紧锁猎物的狗,几乎要把他离地拔起。我把大腿肌肉绷紧到极限,同时试图让体重不要落在绳套上。我的一侧,尖耳朵仍在绳索末端挣扎。他的舌头从两片嘴唇里长长伸出,浑浊的眼睛鼓起,仿佛要自他头骨里迸出来。

行刑者之前走去平台另一端,挨个拉扯受刑人的腿,以确认罪犯们死透了,但平台这头的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抬头看到助手困在我双腿邪恶的钳制中,立刻一个箭步冲过来,边咒骂边抽出了剑。

我大吼一声发力,扭转身体拧动双腿,在某种奇迹般的时机控制下,拖着助手的身体撞上了赶来的行刑者。行刑者喊了一声,毫无形象地从高台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