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7年7月14日(第3/6页)

“太多了。”他忿忿道。

“是和先行者无关的。”我补充。

有一会儿他气喘如牛,好似一个面红耳赤的胖子在晚饭时被上错了菜。“可我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确实,雷金纳德,”我说,同时观察到林间飘出一缕轻烟,“我看到树林里起烟了,可能是从木屋那儿来的。我们该朝那里走。”

此时,距生烟处不远的一丛杉树下,我望见一个人骑着马向天际边的山峦跑去,离我们越来越远。

“快看,雷金纳德,那里。你看到他了吗?”

我调着焦距。骑者背对我们,离开有一段路,但我确信看清了他身上的一个特征,耳朵,我肯定他长着尖尖的耳朵。

“我看到一个,海瑟姆,可另一个呢?”雷金纳德说。

我已挽起坐骑的缰绳说:“还在木屋里,雷金纳德。我们走。”

等我们抵达,已经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我让自己骑着的马在这二十分钟狂奔到极限过度,冒险让它穿梭在林间,跃过被风刮断的树枝,把雷金纳德甩在身后,向着轻烟的方向——木屋疾驰而去,我确信能在那找到迪格维德。

他是生是死?我不知道。可店主说了,打听他的是两个男人,我们方才目击了其中一个,所以我迫不及待想见识另一个。

他跑在更前头?还是仍在木屋里?

就是眼前这个木屋了,伫立在一片林间空地上:一栋低矮的木建筑,正面一扇小窗,屋外拴了一匹马,烟丝丝缕缕从烟囱喷出。正门大开着。在我冲向空地的同时,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凄叫,我一踢马腹便朝门口驰去,剑也拔了出来。伴着蹄音脆响,我们跃上房前的平台。我在马背上探头,试图看清屋里的情形。

迪格维德被绑在一把椅子上,双肩低垂,头歪向一边。血已经在他脸上淌成了一副面具,可我看到他的嘴唇尚在噏动,他还活着。他面前站的就是另一个人,手握一把鲜血淋漓的刀——一柄带着弧度、锋刃呈锯齿状的刀——眼看就要结束了,他正欲划开迪格维德的喉咙。

我从没把剑当长矛使过,要我说,这也着实不是合理的使用方法,但那一刻我首先要确保迪格维德存活下来。我还得问他话,除了我,现在谁都不能杀迪格维德。所以我把剑掷了出去。时间只够这么做。尽管这一投力量既不足,也缺乏准头,它还是正中男人的手臂,这足够让那个人发出哀嚎、倒仰着一个趔趄。我趁机奋力跳下马,直接落在屋内地上,向前一个翻滚,同时拔出身上的短剑。

这一举足够救下迪格维德。

我落在他身边。沾满血污的绳索将他的四肢都缚在椅子上。他衣衫破烂,衣服上的血迹已然发黑,流着血的脸都肿了起来。他的嘴唇还在动,眼珠无力地转向我,我不知道他在看到我的那一瞬想到的了什么。他认出我来了吗?他心头闪过的是羞愧,还是希望?

我的视线投向后窗,刚好瞧见持刀者的两条腿消失在窗下,他把身体挤过了窗框,重重砸在外面的地上。翻窗尾随意味着把我自己置于弱势——我进退两难,而持刀人有充裕的时间把凶器扎进我体内,这幅景象可不妙。于是我转而跑向前门,绕过空地展开追逐。雷金纳德刚好赶到。他看到了持刀人,拥有比我更好的视野,已经拉弓瞄准了对方。

“别杀他。”我高喊,此刻箭矢离弦,他不悦地吼了一嗓子。箭偏得很远。

“该死的,老弟,我都瞄准他了,”他喊道,“这会儿他都进林子了。”

我及时绕至木屋背面,跑动中踢起一地枯败的松针,刚好目击持刀人消失在树林的边界。“我要留他活口,雷金纳德,”我回头对他大声道,“迪格维德在屋里。我回来之前一定确保他安全。”

话音未落,我已手握短剑跑进了林子,暴风骤雨般往前冲,枝叶纷纷抽打在我脸上。我看到前方植被中一道黑色的身影,像我一样狼狈不堪地撞开枝条狂奔。

或者说比我更狼狈,因为我拉近了和他的距离。

“你在现场吗?”我冲他大喊,“他们杀我父亲那天晚上,你在吗?”

“我没有那个荣幸,孩子。”他回身喊话,“真希望我在。不过,我做了自己的分内事。”

“停下来,面对我!”我喊,“你既然那么渴望肯威家的鲜血,我们就来看看你能不能让我溅血!”

我比他更灵活,速度更快。我听到他话音当中的呼哧喘气声,追上他只是时间问题。他也清楚,与其再消耗自己的体力,不如选择掉头迎战,于是纵身跨过一截被风摧倒的树枝,跃入一小块空地,亮出手中的刀锋——弧形带齿的、外表“狰狞”的刀子。他胡须灰白,脸上布满形容可怖的疮疤,像是幼年得什么病落下的。他喘着粗气,伸出手背抹了一把嘴。他的帽子在追逐中掉了,露出斑白的头发,而身上的长外套——黑色的,正如杂货店主描述的那样——已经扯破了,翻飞着透出底下的红色军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