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从我发现叶征鸿的短暂失踪其实一直都是去那个后院之后,我就开始猜测,这件事应该和某个女人有关。”岑旷说,“我并非不相信男人之间也有那种延续几十年的深沉的友谊,但是友谊和爱情,表达的方式是截然不同的。一个需要面对鲜花去缅怀的人,只可能是情人。”

贺颜手捧热茶,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岑旷也没有发问,只管自己说下去。她实在是憋得太久了,只想一口气把所有的推测通通说出来:“然后我了解了雷州最后一战的详情,你们是因为遭人背叛而导致山寨失陷的。从那之后,那个背叛者再没有出现过,甚至大多数人不知道此人的存在。再联想到叶征鸿回到东陆之后种种古怪的举动,我终于明白过来,叶征鸿爱上了那个女性背叛者,并且把她藏在那个后院,然后通过叶宅的地道前去和她幽会。至于为什么要把她藏得如此隐秘,我想应该是为了躲避叛军的残余势力。他们虽然无法再掀起叛乱了,但暗杀的实力绝对还是有的。当然,她不会在那里住一辈子,叶征鸿一定也在想办法清剿叛军的残部,以便永除后患。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叶征鸿那么着急地成亲。他的情人怀孕了,而叶征鸿并不情愿自己的孩子也在一个小院里住那么久,所以他给自己弄了一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日后生下孩子来,只需要假托是叶夫人生的就行了。而且他特意挑选了一个乡下姑娘,为的是对方老实听话,不会泄露他的秘密。事实上,回到天启几个月后,他有了第一个孩子,他的情人所生下的孩子,就是叶寒秋。

“但是叶寒秋出生没多久,叶征鸿就搬家了,举家搬到了天启城的另一端。我猜想,这说明刺客还是找上门来了。她要么被刺杀了,要么为了避免连累叶家而离开了,总而言之,她消失了。之后,我相信叶征鸿和他的妻子渐渐地有了真的感情,生下了第二个孩子,那就是叶空山。叶空山和叶寒秋,至少母亲是不同的。

“可他们一定就是同一个父亲吗?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说,叶空山长得很像他的父母,叶寒秋却并不像。这让我又回过头去审视当年的时间表,从叶征鸿回到天启到叶寒秋出生,总共只有八九个月的时间。据说叶寒秋是早产,但如果他不是早产呢?那只能说明一点,在她遇上叶征鸿之前,就已经怀孕了,她不过是一直瞒着叶征鸿罢了。甚至于,她之所以愿意跟随叶征鸿回天启,未必是真的爱上了这个人,只是要借助他的势力去保护她的孩子而已。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孩子的父亲就是你。三十六年前,你们都是叛军的一员,你们是情人。那天夜里,我看到你在那些枯萎的花瓣前面痛哭。”

在岑旷讲述的过程中,贺颜仍旧一言不发,等她讲完后,他放下茶杯,轻轻地鼓了鼓掌。

“真是不简单,”他说,“大部分事实你都猜对了。我只需要补充一点细节就足够了。”

“什么细节?”岑旷问。

“她的确是一个背叛者,但不是开始,而是后来。”贺颜说。

这话有点费解,岑旷苦思了一会儿,忽然脸色变得苍白:“你是说,最初的时候,她其实是……”

“是的,根本就是假投降。”贺颜说,“山寨被攻破是迟早的事,即便不进攻,围上两年,所有人也饿死了,苟延残喘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所以首领们决定,利用紫瑶的美色去接近叶征鸿,争取让她成为叶夫人,以便日后获得在天启城刺杀王公大臣,甚至于刺杀皇帝的机会。我们剩余的五千人,都只是她获取信任的筹码。”

岑旷捂着嘴,一时间难以置信,过了好久,她才颤抖着开口:“这是为什么?如果反叛不成,大家散伙不就行了吗?争取逃出去隐居起来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为什么宁肯全军覆没也决不罢休?为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一连串问句并没有动摇贺颜的情绪,他微微一笑:“因为我们不是人。”

“不是人?”岑旷一愣,然后猛然站了起来,“你们……你们……”

“我们和你一样,都是魅,”贺颜的每句话都像雷鸣一样打得岑旷头昏眼花,“那座山寨的地下有一片废墟,在许多许多年前,曾经是一座城市,我们魅族在历史上拥有的唯一的城市——蛇谷城。”

岑旷颓然坐下,那些陈旧的历史忽然一下子涌上心头。魅族,九州人口最稀少的种族,也是最被提防和仇视的种族,曾经历尽千辛万苦建立起一座山中城市,与人族为敌。那座城市集中了当时几乎所有的魅族精英,但最后,仍然毁于人族的铁蹄之下。她没有想到,几百年之后,竟然又有一群魅来到那里,仍旧怀着同样的疯狂梦想。当然,他们最后也只能得到同样的悲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