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事情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岑旷运用叶空山教给她的推理方法,努力构建着事实的真相,用叶空山的话来说,那就好比是搭积木。

“任何一块积木,只要形状和尺寸稍微有一点儿不对,就会使大厦倾覆,”叶空山说,“所以,必须保证每块积木都是正确无误的,否则,最后的事实必然会出现谬误。”

现在事实的轮廓已经出现了,但还少一些关键的、使大厦立起来的积木。岑旷绞尽脑汁,想呀想呀,总是不得要领。这天夜里,她实在睡不着了,于是从床上起来,准备再去看一看后院的那间小屋。

她已经在这个院子里住了好几天了。由于叶征鸿已死,后院已空,不再有守护的价值了,所以忠诚的曹大海在时隔三十余年之后,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他的亲人早已不在,但还有一些老朋友可以去拜访一下,临行前把院子托付给了岑旷。

岑旷求之不得。她总觉得,那间供那位背叛者居住的房间里会隐藏着一些秘密,但不管怎么寻找,都找不到任何特殊之处。可除了这个房间之外,她又再也无法找到任何和背叛者有关的物件了。

她很焦急,案子悬而未决,叶空山始终昏迷,这让她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用了。她不止一次地想到,也许永远都破不了这个案子,也许叶空山永远都不会醒来。这种想法每每让她在深夜里惊醒,发现枕头都被泪水湿透了。

无论怎样,岑旷相信自己有一样东西不会输给叶空山,那就是毅力。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要再找到一点儿新的突破口,她这么想着,向后院走去。

后院的门早就被曹大海打破了,一直没有修补。岑旷走出几步,猛然见到门里有一道影子飞快地晃过。她慌忙闪到一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一点点地靠近。

是什么人这么晚了跑到这个后院里来呢?岑旷一边猜想,一边使用了极耗费精神力的消声术来隐藏自己的脚步声,贴在破门边,向院子里张望。

月亮露了一下脸,又很快消失了,后院里黑暗一片,岑旷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尽管只是一瞥,她还是能认出,这正是那天夜里袭击叶空山的凶手!

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但她强自克制住了,对方的秘术很高强,动作更是有若妖魅,而自己精神力虽强,但缺乏和人对战的经验,真要动起手来,未必是他的对手。她只能拼命忍耐,同时也更加好奇:这家伙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她一动也不敢动,缩在破门旁边的院墙后面,一边努力分辨着那一片黑乎乎的视界,一面仔细聆听着后院里的响动。看和听结合在一起,她勉强可以判断出,那个黑影先是进入了小屋,不久又走了出来,长久地伫立在那片已经凋零殆尽的紫玉箫花丛前。就算再有风吹过,箫声也终究无法响起了。

就在这时候,另外的声音响起了,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刹那,岑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哭声。

那个黑影陡然跪倒在地上,面对散落一地的枯萎花瓣,爆发出凄惨的哭声,那哭声中似乎饱含着人世间所有的悲凉和愤恨、所有的哀伤和痛苦,那哭声在暗夜的空气中如河流般奔涌,将黑夜的色彩染得墨一般浓重沉滞。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能这样哭,岑旷想,我开始相信传说中哭倒城墙的故事了。

尽管与己无关,尽管对方是自己的仇人,但听着这样令人肝肠寸断的痛哭,岑旷居然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有些湿润。当那个黑影像纸鸢一样从高高的围墙上飘出去之后,她的耳畔仍然回荡着那撕碎一切的哭声。在哭声中,她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开启那扇秘密之门的钥匙。

岑旷在天启城待了十来天后,叶寒秋终于办完了公务,也回来了。他早就搬离将军府,不住在这里了,但是由于和父母的亲密关系,仍会经常回家看看。而现在,父亲和母亲都已不在,这个家对他而言,也像是失去了意义。

叶寒秋站在叶空山的床前,良久没有说话。岑旷站在一旁,注意着他的表情:“其实你心里,还是不愿意看到你的弟弟变成这样吧?”

叶寒秋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说:“既然你是一个从来不能说谎的魅,我也不想对你说谎。是的,虽然很多时候我都恨不得把我这个弟弟揍成肉酱,但是现在,我感到难过。这或许就是亲情,那种天然的纽带怎么也无法切断。”

“谢谢你的诚实。”岑旷低声说。

“怎么样,这些天,你找到什么线索没有?”叶寒秋问。

“线索有一些,但是最关键的链条还没能接上,说出来也没有凭证。也许我需要你的帮助。”岑旷说。

“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只管说。”叶寒秋毫不犹豫地回答。说起来也真奇怪,叶寒秋在岑旷面前说话始终谦和有礼,或者说,他对任何人说话都这样,唯独对自己的亲兄弟叶空山冷漠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