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3页)

他还想絮絮叨叨地说下去,忽然住了口,因为他发现叶空山的脸色变了。从听到叶寒秋的名字开始,叶空山的嬉皮笑脸就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仇恨、厌恶、痛苦、哀伤的复杂表情。

这表情使叶空山的面孔变得扭曲。

岑旷一直在衙门里陪着叶寒秋说话。她对这个人印象很不错。叶寒秋今年三十四岁,比她的上司叶空山大一岁,但看上去比叶空山年轻许多。此人相貌英俊,仪表堂堂,衣着整洁考究,和总是一头乱发、睡眼惺忪的叶空山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他的性情也相当和蔼可亲,作为刑部主事兼昔日九州传奇名捕——事实上,到现在还有很多人习惯于叫他“叶神捕”而不是“叶主事”——和岑旷这样的小角色说话依然彬彬有礼,毫无傲慢之色。

“这么说来,你真的完全不能说谎?”叶寒秋有些好奇。

“是真的,那是凝聚成形时的缺陷,魅的凝聚很难做到完美无缺。”岑旷说,“我也知道,作为一个捕快,不能说谎意味着办案时的诸多不便,不过,我会尽力从其他方面去弥补。比如我有一种较为特殊的能力,可以……”

刚说到这儿,她听到背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那是叶空山来了。还没来得及回头,她就惊讶地发现,叶寒秋一直挂在嘴角的温和微笑消失了。他的脸在刹那间像是被坚冰冻结一样,变得冷酷肃杀,充满了冷漠和轻蔑。

她慌忙扭头,发现叶空山的表情也怪异至极。刑部知名神捕和青石城无名捕快面对面地站立着,彼此的眼睛里就像是能飞出利箭来。

“好久不见了,我的弟弟。”叶寒秋冷冷地说。

“你好,哥哥。”叶空山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真希望我们的‘好久不见’能继续延续下去。”

弟弟?哥哥?岑旷听傻了。虽然这两人都姓叶,虽然他们都是捕快,但如果不是他们亲口承认,岑旷怎么也没办法把这两个人想象成亲兄弟。无论从哪方面看,他们都实在不像是一对兄弟,倒很像是两个生死仇家。

“我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那么没出息,”叶寒秋摇晃着自己的手指头,“不愧是家族的耻辱,一直都是。”

叶空山哈哈一笑:“这样难道不是好处多多吗?至少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看上了再抢过去——哦,我差点儿忘了,老太太已经不在了,没有她,你想要抢东西可就没那么容易啦。”

这两句对话似乎包含了非常丰富的信息,至少岑旷想了好一会儿才稍微摸到这对兄弟之间复杂的关系。而这两兄弟显然也没有什么闲话可说,针锋相对了几句之后,即刻转入正题。

“你来找我,显然不单是为了羞辱我两句,”叶空山说,“还有别的事吗?”

“的确有点儿别的事。”叶寒秋脸上那种深深的厌恶始终没有消退,“本来是不必特地告诉你的,不过我正好来青石城办差,就顺道来说一声好了。”

“什么事?”

“我们的父亲去世了。”叶寒秋说。

作为一个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的魅,岑旷从来没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亲人,但她的心里早就把叶空山和黄炯当成了亲人,黄炯对她而言其实和父亲无异。如果是黄炯不幸去世,岑旷相信自己一定会伤心难过,而且绝对免不了落泪哭泣。她一直都是一个感情丰富的魅。

但叶空山听到父亲的死讯时很奇怪。别说掉眼泪了,他的脸上甚至于没有表露出一丁点儿悲伤——与之相反,他显得很平静,平静到近乎冷酷。

“明白了,”叶空山的语调中毫无波澜,“我这就请假回去奔丧。”

“不是奔丧的事,”叶寒秋说,“父亲的尸体被我注入了防腐药物,暂时不下葬。”

“为什么?”叶空山眉头一皱。

“父亲的死有疑点。”

叶空山的脸上这才终于有了一点儿微微诧异的神情:“哦?他是被人谋杀的吗?”

“不,他的死,几乎相当于自杀。”叶寒秋回答,“他无缘无故地突然冲向一辆奔跑的马车,被撞成重伤,最后伤重不治而亡。”

叶空山沉默了一阵子,最后慢慢开口说:“那他或许真的是自杀吧。你来找我,难道是要我将他的死因查个清楚?”

“你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捕快了,”叶寒秋说,“我也没有时间。而你,我一直都听说你在青石城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想来把你借走,衙门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所以,我顺便把借调文书也带来了。”

叶寒秋的意思很明白,他已经带来了刑部的正式文书,要借调叶空山去天启城专门负责调查此事。叶空山久久没有说话,岑旷则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儿看看哥哥,一会儿看看弟弟。她能够感觉到,这两个兄弟之间,以及他们的家庭,存在着某些非常复杂而纠结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