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第2/3页)

“必须一万刀!”河络哑着嗓子用生硬的东陆语说,声音微弱低沉,“一刀都不能少,否则你们拿不到解药。”

捕快们都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他们看到,负责凌迟的行刑人正在对一个河络动刀,另外两位行刑人瘫软在一旁,一时间很难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唯一反应迅速的是叶空山。

“别再动刀了!”他大声喝道,“青石城那么多名医,难道还解不了你们的毒?快把他放下来,有任何药可以吊命的,都给他灌进去!让他多活一会儿算一会儿!”

这后一句话是对其他捕快说的。然后,他对岑旷说:“只剩最后一点儿时间了,别管你能否听懂,去看看他的记忆。此时此刻,他一定只会想着最要紧的那件事才对。快去,把一切场景动作都记下来!”

“好像我跟着你办案,看得最多的就是濒死者的记忆。”岑旷一边用手指贴上河络的额头,一边淡淡地说。

“至少快死的人不大容易骗人。”叶空山板着脸回答。

和以往若干次的经验相同,濒死者的思想往往混乱而零碎,过往的记忆一片片地消散湮没,永远不复存在。但另一方面,正如叶空山所说,如果这个濒死的人对某件事情怀有深深的执念,那段记忆就会保留得长久一些,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才会消失。

岑旷很容易就找到了这段记忆,并且随之体会到了这段记忆所蕴藏着的强烈的情感:坚定、执着、虔诚、一往无前的决心。

伴随着这种情感,岑旷眼前出现了一间宽阔的石室,四壁用发亮的矿石来照明,石室里站着一个女性河络。虽然从没有亲身经历,但岑旷也可以想象,这一定是一座河络的地下城,而这个有着威严与慈爱并存气质的女性河络,大概就是这个河络部落的“阿络卡”,也就是地母,在一个河络部落里拥有最高的权力。

阿络卡正在和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族说话,说完之后,那个人恭敬地弯腰鞠躬,然后转身走出石室。岑旷只来得及瞥了一眼,觉得这个人的脸型很像上官云帆,虽然年纪轻得多。

这段记忆的主人,也就是这个正在被绑在柱子上凌迟的河络,在和那个人族擦肩而过之后,小步走向了阿络卡。他的脚步很慢,体现出一种尊敬的意味,并且在到距离阿络卡一丈左右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屈膝单腿跪下。

阿络卡走上前来,伸出右手,在河络的头顶上抚摸。她开始开口说话,语音温和中带着抹不去的尊贵,跪在地上的河络始终默不作声,听着阿络卡说话。

等到阿络卡说完之后,这名河络开口询问了几句,因为说得比较慢,岑旷能听懂“为什么”和“他是人族”这两个短语。询问时,河络的语声显得犹疑不决,充满了疑问。

阿络卡解释了几句,河络陷入了长时间的静默。随后,他突然扬起头,高声说了几句什么,语声中重新充满了坚定,岑旷听懂了“遵命”这个词。

阿络卡点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悲伤的意味。她挥挥手,河络站起身来,始终弯着腰,倒退着行走退出了这间石室。

这时候场景忽然转化,岑旷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地洞里。这个地洞并不能和先前的地下城相比,显得粗糙、狭窄、低矮,不过还是足够一个河络站起身来了。

河络就坐在地洞里,一直竖起耳朵倾听着从头顶上传来的动静。在那里,能听到一阵脚步声踱来踱去,大概是有人在某处不断地走来走去。岑旷知道,一般心事比较重的人都会有这样的行为。

踱步的人终于停了下来,开始说话,那是神医上官云帆的声音。他说的是东陆语,虽然从地底听起来有些闷,岑旷还是能听到只言片语:“我该怎么办?”“完了,这下子完了!”“不行,一定还有办法的!”

最后,从他的嘴里说出一连串发音清晰的河络语,岑旷能从中听懂“让他”和“消失”这两个词。

这句话说完之后,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身边变成一个有点儿眼熟的房间,是岑旷曾经去过的——歪鼻子男人秦望天在客栈里的房间。河络在窗外弄出了一点儿声音,警觉的秦望天推窗跳了出去,躲藏在侧面的河络趁机往窗户里投进一块包裹在字条里的石头。

下一个场景则跳到了废弃的磨坊里,身着白袍的河络和秦望天动起手来。岑旷起初有点儿惊奇,这个河络的身材怎么突然变得高大了,但她很快想到了,河络族有一种叫作“将风”的半生物外壳,可以把自己的身体包裹在其中以获得保护。所以,那些流浪汉眼里所见的是一个高大的白袍人。

秦望天的武功很高,但他面对的是“将风”这种非常坚硬的外壳,他的攻击打到河络身上,并不能造成太重的伤害,而对方的打击可能致命。更何况,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识过河络的刀术,缺乏应对的方法,终于被河络一刀砍在胸口,颓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