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他们将深空扯落于头顶(第8/12页)

“你会发现,这个国家已经大不一样了。”兰塞姆硬是挤出一个微笑。

“不,我以为变化不会太大。”这两人之间的差距愈来愈大。梅林不是一个该留在屋内的人。尽管他已经洗过澡,也抹了油,可是周身还是有土壤、石块、潮湿的树叶和草泽之味。

“没有变化。”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难以听清。他的表情说明,他内心的沉默越来越深沉,会让人们觉得,他一直在倾听天籁的低语:鼠鼬沙沙而行,蛙儿响亮地合唱,榛果轻轻落地,枝丫轻折,细流呜咽,草木生长。熊也闭上了眼睛。屋里,一种漂浮的麻醉感越来越浓重。

“通过我,您可以从大地中吸收可消除一切痛苦的良药。”梅林说。

“安静。”导师突然说。他本来陷坐进沙发的软垫里,微微垂首至胸前。现在他突然坐得笔直。魔法师吃了一惊,也同样坐直了身子。屋里的气氛顿时清明了。甚至熊也睁开了眼睛。

“不,”导师说,“以上帝的荣光起誓,你以为你破土而出,就是为了给我的脚踝上药吗?我们的药和你的大地魔法一样能够麻痹痛觉,甚至效果更好,可是我一定得带伤直至最后。我不会再听你说这种话了。你明白了吗?”

“听到了,我遵命。”魔法师说,“可我并无恶意。若我来不是医治您的伤,而是将罗格雷斯复兴,那您就需要我和大地,还有我和水的交情。我一定得五湖四海,里里外外走访一遭,再会会我的老相识。不会有什么变化,您知道的。即便有,也不足以称为您所说的大不一样了。”

那甜蜜的气氲,仿佛是山楂花的香味,又一次浮动在蓝屋里。

“不,再也不能这样做了。”导师提高了嗓门说,“河流和森林中的精灵已经不在了。哦,我敢说,你能唤醒它们;能唤醒一点点。但这是不够的。召唤一场风暴,甚至一场山洪对我们当前的敌人都收效甚微。你的武器会毁在自己手里。因为我们面对的,是黑暗之劫,如今的情况,正如同宁录[24]建造通天塔的日子一样。”

“自然之灵可能深藏不露,却并未改变。”梅林努斯说,“让我干起来吧,大人。我会唤醒它。我会将每片草叶都变成割伤敌人的剑锋,让每片泥土都对敌人的脚喷吐毒雾。我会——”

“不,”导师说,“我不许你说这些。即便这有可能,也是不合法的。无论大地上还有什么样的灵性在游荡,自从你所处的时代以来,它已经远离我们一千五百年之久。你不得与其说任何话。你不得伸出小指,唤醒它。我命令你。你若如此做,在这个时代,是极其不当的。”在此之前,导师说的话非常严厉和冷淡。现在他倾身向前,换了个语调说:“这套法术,从来就不太正当,即便在你的时代也是如此。你要记住,当我们第一次知道你会被唤醒时,我们还以为你会站在敌人那边。因为我们的主安排时总是兼顾各方,所以你苏醒的目的之一,也就是拯救你自己的灵魂。”

梅林仿佛一个精神错乱的人,一屁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他苍白松弛的手垂在椅子扶手上,熊在舔他的手。

“先生,如果我不能以法术为您所用,那您把我带回家,不过是带回一堆废物,因为我已经不再精通武艺了。说到比试剑锋,我没什么大用。”

“也不是要肉搏。”兰塞姆说,他犹豫着,似乎在想要不要说出此事,最后还是说了,“纯粹来自大地的任何力量,都无法对抗那黑暗之劫。”

“那就让我们都来祈祷吧,”梅林努斯说,“可在这方面……一般认为我也没什么大用……他们称我为魔鬼之子。这是谎话。可是我也不知道,让我复活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们当然要坚持祈祷,”兰塞姆说,“不仅现在要如此,而且要一贯如此。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上有诸天神,不在地球上,而是在天空中产生的。”

梅林努斯沉默地看着他。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兰塞姆说,“初次见面我就告诉过你,我的主人是奥亚撒。”

“那当然了,”梅林说,“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知道您也是学会的人。这不正是我们学会在整个地球上的暗号吗?”

“暗号?”兰塞姆惊奇地大喊起来,“这我可不知道。”

“可是……可是,”梅林努斯说,“如果您不知道这个暗号,您怎么说得这么准?”

“我这样说,是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魔法师舔舔嘴唇,他的嘴唇骇得惨白。

“再没有比这更明白真实的了,”兰塞姆重复道,“就像我的熊坐在你身边一样真实。”

梅林摊开双手。“我视您如父母。”他说,他的眼睛紧紧盯着兰塞姆,和吓坏的孩子一样瞪得大大的,除此以外,兰塞姆觉得,现在梅林全身都比初见时矮小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