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公爵夫人和厨娘(第7/15页)

蒂凡尼尽力想要找些连贯的话来回答他,他却先“砰”的一声坐到了桌子后面那把老古董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我听说你在我父亲身边,手里举着一根拨火棍,还跟他要很大一笔钱。”他伤感地说。

“我没有!”

“就算真有此事,你又怎么可能承认呢?”

“罗兰!没有就是没有!我永远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好吧,也许我确实在他身边那样待过……”

“哦!”

“你别用那种腔调说‘哦’,罗兰,你没那个资格!你听着,我知道人们跟你说了我不少闲话,可那都是捏造的。”

“你自己不是也承认你在他身边那样待过吗?”

“那是因为他让我给他表演一个小把戏!”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不该说这么多。她说的是实话,可是实话又怎么样?听起来只像苍白的谎言。“你听我解释,我知道——”

“你没有偷走一袋钱?”

“没有!”

“你也不知道什么关于钱的事?”

“这个我是知道的,你爸爸让我从他的箱子里拿一袋钱出来。他想——”

罗兰打断了她的话:“钱呢?”他的声音干巴巴的。

“我不知道。”蒂凡尼说。他开口又想说话,她喊了起来:“别说了!你先听我说,行吗?你在那儿坐好,乖乖听着!我照顾你爸爸将近两年,我很喜欢他,绝对不可能做什么伤害他和你的事。他的时候到了,他就去了。一个人寿命到了头,别人是不可能拉住他的。”

“那还要你的魔法干什么呢?”

蒂凡尼摇了摇头:“你所说的魔法,是用来让他免受病痛之苦的,而且你不要以为这么做不需要付出代价!我见过很多人最后的光景,我跟你担保,你爸爸走得是很安详的,他临走时候回想的都是往昔的快乐时光。”

道道泪水滑过了罗兰的面颊,蒂凡尼能感觉到一件事:他很恼火自己这副样子被她看到。可是这样的恼火真是没道理,何必认为哭了就有失身份和尊严呢?

她听见他喃喃地说:“你能把我这份忧伤带走吗?”

“对不起。”她轻声回答,“每个人都这么问我。可是就算我有这个本事,我也不会这么做。你的忧伤是属于你的。只有时间和泪水能把它带走,那就是时间和泪水存在的意义。”

她站了起来,握住安珀的手。安珀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看着男爵。

“我要带安珀回我家去了。”蒂凡尼说,“我看你应该好好补个觉。”

没有回答。罗兰还是坐在那里,盯着桌上的文件发呆,好像被它催眠了一样。

那个倒霉的护士,蒂凡尼想,我早该想到她会兴风作浪的。毒药总会遇到需要它的人,当鬼魅人的恶毒心思遇到斯卜洛思小姐的时候,她心里的热闹程度大概不亚于欢呼的人群再加一支小型铜管乐队在旁边伴奏吧。没错,这个护士准会张开双臂欢迎鬼魅人。她正是那种他想要的宿主,会给他力量——嫉恨和傲慢的力量。可是我自己清楚,我没有做错什么,蒂凡尼对自己说。呃,我真的没做错什么吗?我只能从自己的角度出发看我做过的事,而每个人这样看待自己的时候,都不会觉得自己是做错了的。唉,真烦!人人出了问题都来找女巫,出了麻烦又都来责怪女巫!可我也不能说大家所有这些消极态度都是鬼魅人煽动起来的。我只希望能有个什么人——不是珍妮——不在乎我的尖帽子,能来跟我平等地聊一聊。现在我该怎么办呢?是啊,我该怎么办?阿奇小姐,你能提点什么建议吗,阿奇小姐?你平时那么善于替别人提建议。嗯,好吧,我建议你先睡一会儿。你昨天晚上睡得可不太好,身边是普劳斯特太太那么一个打呼噜冠军,后来又发生了那么多事。还有,我也不记得你最后一次规规矩矩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对了,我能不能再指出一点:你是在自己和自己说话噢。

她低头看了看罗兰,他消沉地坐在椅子上,两眼无神。“我说我现在要带安珀回家去了。”她说。

罗兰耸了耸肩。“好啊,反正我也拦不住你,是吧?”他讽刺地说,“你可是女巫啊。”

蒂凡尼的妈妈默默地给安珀收拾出了一张床。大卧房的另一端是蒂凡尼自己的床,她爬上去倒头就睡着了。

她是在熊熊的火光中醒来的。房间里到处是火焰,闪烁着橙黄和鲜红的光,轻柔地燃着,像厨房里的炉火。倒是没有烟,虽有一股暖意,实际上却没有什么东西烧着。好像这火是她的朋友,顺路来拜访她一下,并无他图。她能听得到火焰窸窣作响。

蒂凡尼着迷地伸出一根手指去,托起了一小朵火焰,好像那是一只娇弱的小鸟。它在她的指尖上似乎冷却了,她对着它吹了一口气,它又“噗”的一下恢复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