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深穴(第2/5页)

“没想到会在坎卢姆见到你。”岚说,他放下酒杯,“在做商队护卫吗?”布卡马和老板娘不知到哪去了。

瑞恩耸耸肩。“刚从索比拉赶过来,雇主据说是艾拉非最走运的商人。哎,运气好也救不了他。我们昨天就到了,结果昨晚他被两个强盗割了喉咙,和这儿就隔着两条街。这一趟我只拿到一半钱。”他忧郁地笑了笑,猛灌了一口酒。也许他在怀念那商人,也许是在思念失去的那一半工钱。“光明烧了我,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呀。”

“你不该听信谣言,瑞恩,南方都没给我留下一条值得一提的伤疤。”岚决定再见到布卡马时定要取笑他几句,问问他刚才是不是已经把房费抵了。他应该发发火,别再生闷气了。

“艾伊尔人。”瑞恩哼了一声,“我可不相信你会被他们干掉。”当然,他从没见过艾伊尔人。“我本以为你和艾黛·阿芮在一起。我听说她在查辛。”

岚猛地转过头盯着瑞恩。“为什么我该和阿芮夫人在一起?”他问道,声音很轻,但着重强调了她的正式头衔。

“放松点。”瑞恩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还好,他没再提这个,“光明烧了我,难道你没听说吗?她竖起了金鹤旗,当然,是以你的名义。今年年初,她从法莫兰赶到马兰登,现在要回去了。”瑞恩摇了摇头,辫子上的铃铛轻声作响。“坎卢姆城里至少有两三百人愿意追随她。我是说,追随你。有些人绝对会让你意外。老库瑞宁听了她的演讲当场痛哭。他们准备从妖境手中夺回马吉尔。”

瑞恩又说了什么晚上要把酒店都逛个遍,岚没注意听。他快步穿过被铁炉、砖灶和壁炉烘得闷热的厨房,冲入凉爽的马厩。马厩里面混合着马匹、干草和柴火的气味,棚子顶上有一只灰云雀唱歌。一到春天,灰云雀总会比知更鸟更早出现。当年在法莫兰,艾黛初次在他耳边轻语时,灰云雀也在歌唱。

他们的马匹已经在马厩里拴好,笼头、马鞍、驮鞍和鞍褥都挂在栅栏门上。但柳条筐不见了。显然阿若尼夫人已经告诉马夫岚和布卡马订了房间。

这间光线昏暗的棚子里只有一个其貌不扬的瘦削女人,正在打扫马厩。她一声不吭地看着岚检查猫舞者和其他马匹,看着他在撒着稻草的走道上来回踱步。他努力思考,但艾黛的名字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他记起了她柔顺的黑色长发直垂腰际,他记起了她那美丽的面孔和大大的黑眼睛,那双眼睛能让任何男人为之倾倒。过了一会儿,马夫冲他嘟哝了几句话,用手点了点嘴唇和前额,然后推着半满的推车快步向外面走去,一边还扭头看着他。她匆匆把门插上,迅速离开了,留他一人待在昏暗的棚子里。唯一的光源只剩下草棚顶上的一扇天窗,尘埃在暗淡的金色光线中起舞。

岚皱紧了眉头。她就这么害怕一个戴了海多力的男人吗?他在这里来回踱步吓到她了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手正来回抚摸剑柄。他没有在踱步,而是在走名为豹穿草丛、用以在重围中克敌的步法。他需要镇定下来。

他在一个稻草堆上盘腿坐下,唤起“唯一”,静心沉思,让自己与身下的草堆、身后的剑和马房融为一体。他能够“感觉”到马匹在啃马槽里的草料,“感觉”到角落里蚊蝇飞舞。一切都与他融为一体,尤其是剑。不过他只需要那片没有感情的空无。

他从腰包里取出一个沉重的金质玺戒,戒面上的图案是一只飞翔的鹤。他把玩着这枚戒指。它属于马吉尔的国王,属于那些领导国家对抗暗影九百余年的人们。它曾无数次因磨损而被重铸,每一次重铸时旧戒都会融入新戒。它里面仍有一部分属于莱达夏的君主,他们在马吉尔人之前统治那片土地。而在莱达夏之前,还有阿兰迈尔。这块金属是三千年间人类对抗暗影的象征。他刚到人世就继承了它,但从未戴上它。单是看着它,就能让他感觉到肩上的重担。这是他的每日都要完成的仪式。若不依靠空无,今天他可能都无法完成。“唯一”能让思绪自由流淌,拒一切情感于千里之外。

他尚为婴孩时便继承了四样遗产:手中的戒指,颈上的吊坠,腰间的宝剑,加上以他的名字立下的誓言。吊坠是最珍贵的一件,里面有他父母的肖像,他们的面容自他记事以来便从未得见。誓言是最沉重的,“对抗暗影直到海枯石烂,保卫马吉尔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为无法守住的一切复仇。”立誓之后,他便受涂油膏,领受大将的名号,并被立为马吉尔的下一任国王。接着他就被带离那片注定要遭受厄运的土地。

誓言保卫的国家已然消逝,仍待践行的只剩下复仇。他自蹒跚学步起就朝着这个目标奔去。母亲的馈赠戴于颈,父亲的宝剑握于手,国王的玺戒铭于心,他从第十六个命名日起就开始为马吉尔复仇。但他从未带领别人进入妖境,布卡马和其他一些人追随他。但他不会带领别人攻入妖境。这场战争是他自己的责任,死人无法复活,死去的土地也不可能复生。不过现在艾黛·阿芮正准备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