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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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7月接近了尾声。卡尔已经等不及要再上路了。他抱着桑迪的两罐小费到银行换成纸币,在假期开始前的几天购买补给——从杰西潘妮百货商店给桑迪买了两套新衣服和几件带着花边的内衣,又买了一加仑汽油和备用火花塞,还买了一把打折的钢锯,心血来潮买下了50英尺绳子,又从AAA商店买了一套南部各州的公路地图,以及两盒沙龙牌薄荷香烟、一打“狗屌”雪茄。等他买完东西,又找机修工给车子安了一套刹车片之后,只剩134美元了,但也够他们撑好一阵子的。他坐在厨房桌边又数了一遍钱,想着这些钱够他们过一个礼拜国王般的日子了。他回想起两年前的夏天,他们离开米德镇的时候只带了40美元。一路上他们只能吃午餐肉和走油的薯条,用虹吸管偷汽油,睡在酷热难当的汽车里,但加上他们从“模特”身上搜刮来的钱财,他们一共挺过了16天。跟那个时候相比,他们这次的情况很不错。

但他依然觉得心烦。有天傍晚他翻看着照片,想让自己为这次“捕猎”兴奋起来,刚好看到去年夏天桑迪搂着年轻士兵的一张照片。他隐约觉得自从他杀掉那个小兵之后她就变了,就像那晚他带走了她的什么宝贝。但手中的照片里她脸上带着厌恶和失望的神情,这是他以前从未注意到的。他坐在那里盯着照片,开始希望自己没给她买过枪。白牛餐馆的女招待也是一件烦心事。桑迪开始问他在她上班的那些晚上他去了哪里,尽管她从来没有直截了当地对他进行谴责,但他已经开始琢磨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女招待也不像以前那么友好了。也许只是他疑神疑鬼,但如果需要担心诱饵背叛自己,那对付起模特来就更是难上加难了。第二天,他去了一趟中央中心的五金商店。当晚她睡觉之后,他把她手枪里的子弹卸了——她开始在手包里带枪——换成了空包弹。他越想越觉得,反正也没什么机会真的需要她开枪。

他为旅行做的最后准备包括新洗一张他最喜欢的照片。他把它对折放进了钱包。桑迪对此一无所知,但他总是在再次出门之前带上这张照片。那张照片里,她轻搂着躺在自己大腿上“模特”的脑袋——那人是他们第一次“捕猎”的那个夏天遇到的,在此之前他们刚在科罗拉多杀了那个色情狂。这并不是他最好的作品,但对于还在学习的人来说已经够好了。它让卡尔想起那些圣母和小耶稣在一起的油画,桑迪低头看着“模特”,脸上挂着甜美、无辜的神情,那种神情卡尔头一两年捕捉到过几次,但此后就永远消失了。至于那个男孩?他记得当时他们5天都没有遇到一个搭车客。两人身上的钱花完了,吵着架,桑迪想回家,但他坚持继续走。接着他们在刚出芝加哥往南的地方转弯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双车道,他就伸着拇指站在那儿,像是天堂送来的礼物。那个男孩绝对是个活宝,一肚子蠢萌笑话,如果卡尔仔细盯着照片,还能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戏谑。他每次看到这张照片,也是在提醒自己,自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女孩能成为像桑迪这么出色的拍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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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的第一天是个酷热的周日,卡尔的衬衣一早就汗透了。他坐在厨房里盯着满是污垢的木头家具,还有炉子后面墙上一层酸败的油脂。他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到中午了。他们4个小时前就应该上路了,可桑迪昨晚回家的时候浑身酒气,跌跌撞撞地走进门来,通红的脸上挂着难看的神色,一直在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旅行。她一上午都在醒酒。等他们出门上车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在包里乱翻墨镜。“老天爷啊,”她说,“我还在犯恶心。”

“我们出城之前要停下来加满油。”他没理她,说道。他等她出门的时候已经下定决定,绝不让她毁掉这次旅行。如果需要的话,他会在出了罗斯县以后对她施以颜色,到时她那个多事的哥哥就管不着了。

“见鬼,你之前一个礼拜干吗去了。”她说。

“我跟你说,姑娘,你说话最好给我当心点。”

到了主街的德士古加油站,卡尔下车开始加油。突然高亢、尖利的警笛声划破了天际,他差一点跳起来撞到正驶离加油站的一辆野马车上。他转过身来,看见博德克正坐在他们旅行车后面的警车里。警长关上警笛,下车笑了起来。“他妈的,卡尔,”他说,“我希望你别吓尿了。”他走过他们的车时,往里面瞟了一眼,看见后座上堆满了东西。“你们要去旅行?”

桑迪打开车门下来。“去度个假。”她说。

“去哪儿啊?”博德克问。

“弗吉尼亚海滩。”卡尔说。他突然感到一阵潮湿,低头一看,自己的一只鞋已经被手里的汽油打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