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

“你真急着要走?”总司令问他。

“急不可待啊,莫尔蒙大人。”提利昂答道,“不然詹姆老哥就要担心我出了事,搞不好还以为您劝说我加入黑衣军了呢。”

“果能如此倒好。”莫尔蒙拣起一只蟹爪,“喀啦”一声用手剥开。总司令年纪虽然大了,却仍然有熊一般的力量。“提利昂,你生了副好头脑,长城守军很需要你这样的人。”

提利昂嘻笑道:“莫尔蒙大人,为您这句话,我一定得把全国的侏儒通通找来给您。”趁众人哄堂大笑,他把蟹角的肉吸进嘴,伸手又拿一只。这些螃蟹当天早上才从东海望运来,送到的时候还冷冻在冰桶里,因此特别鲜美多汁。

艾里沙·索恩爵士是席间唯一没笑的人。“这兰尼斯特明明是在讽刺我们。”

“不是‘你们’,艾里沙爵士,是你。”提利昂道。这次席间的笑声里隐隐带着焦虑不安的气氛。

索恩盯住提利昂,黑眼睛里带着憎恨。“我看你个头虽然半个人都不到,说起话来倒是口无遮拦。或许我们应该下场子较量较量。”

“何苦呢?”提利昂问,“螃蟹都在这儿呐。”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捧腹狂笑。艾里沙爵士抿紧嘴唇,站了起来。“有种你拿上武器,再开玩笑试试看。”

提利昂故意看看自己右手。“哎呀,艾里沙爵士,这会儿我不就握着武器嘛,虽然只是把吃螃蟹的叉子。怎么,咱们要不要比画比画?”他跳上椅子,开始用那把小叉子戳索恩的胸膛。人们的笑声简直连屋顶都要掀翻。总司令更是连蟹肉都喷了出来,呛得边咳嗽边喘气。他的乌鸦也没闲着,从窗边大声怪叫:“比画!比画!比画!”

艾里沙·索恩爵士僵着身子离开大厅,那模样就像胸前被人插了一把匕首。

莫尔蒙仍然喘不过气,提利昂拍拍他的背。“战利品归胜利者所有,”他高声宣布,“索恩的螃蟹是我的啦。”

总司令好不容易恢复过来。“你看你把咱们的艾里沙爵士整成什么样了,你真是个坏心眼的家伙。”他责怪道。

提利昂正襟危坐,啜了口葡萄酒。“有人非要在胸前画上标靶,就该有挨箭的心理准备。比你们艾里沙爵士还有幽默感的死人我见得多了。”

“这样说就不公平了。”总务长波文·马尔锡长得又红又胖,活像颗石榴。“你应该听听他帮手下受训的小鬼起的绰号有多可笑。”

提利昂知道几个这样的绰号。“我敢打赌那些小鬼帮他取的绰号也不少。”他说,“各位大人,擦亮你们的眼睛吧。艾里沙·索恩爵士该去清理马粪,而非训练新兵。”

“守夜人一点也不缺马夫。”莫尔蒙司令咕哝道,“这年头送来的都是这路货色。不是马僮,就是小偷或强奸犯。艾里沙爵士是我接任司令以来,参加黑衣军的少数几位经正式册封的骑士。他在君临之战中表现很英勇。”

“只可惜站错了队,”杰瑞米·莱克爵士冷冷地说,“偏偏我跟他一块儿犯傻。当时我同他站在城墙上,泰温·兰尼斯特开出的条件宽厚得紧,要嘛穿上黑衣,不然就等着天黑前头被插上枪尖。啊,提利昂,我这话可不是找你碴。”

“没关系,杰瑞米爵士。我老爸很爱把首级挂城墙上,尤其是惹过他的人。以您这张高贵的脸嘛,呃,我看他八成会把你的头挂上国王门。我猜一定特别引人注目。”

“多谢你哟。”杰瑞米爵士面带讥讽地微笑。

莫尔蒙司令清清喉咙。“提利昂,有时候我真觉得艾里沙爵士说得没错,你的确是在嘲弄我们和我们神圣的使命。”

提利昂耸耸肩。“莫尔蒙大人,我们不时需要被嘲弄嘲弄,以免生活太过严肃。请再帮我倒点酒。”他递出酒杯。

莱克帮他斟酒,波文·马尔锡说:“你个子不大,酒量倒是不小。”

“噢,我觉得提利昂大人一点也不小。”坐在长桌末端的伊蒙学士开口道,守夜人部队的高级官员们立刻都安静下来,凝神倾听长者的话。“他是我们中的巨人,一个来到世界尽头的巨人。”

提利昂轻声答道:“好师傅,我有过的绰号不老少,可‘巨人’还是头一遭听到。”

“是这样么,”伊蒙师傅道,他白浊的眼翳朝提利昂脸上移去。“我说的可是真心话。”

提利昂竟无言以对。他只有礼貌性地低头说:“伊蒙师傅,您太客气了。”

盲眼学士微微一笑。他是个瘦小的老人,满脸皱纹,头已全秃,历经沉重的百年岁月,学士颈链上的各种金属松垮地挂在他咽喉处。“我受过的谬赞也不少,可‘客气’倒是头一遭听到。”这一回提利昂率先笑了。

晚膳用毕,旁人陆续离去之后,莫尔蒙请提利昂在火炉边坐下,递给他一杯烫过的酒,那酒辛辣得使他眼泪都流了下来。“我们地处极北,国王大道这里的路段恐怕不安全。”他们边喝酒,总司令官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