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第3/6页)

曹操无法,又来到了那座能够看到太学全貌的岳阳楼。

他听见了有人在唤他,回头一见,那清隽秀雅、身姿瘦长的少年人,不正是多年未见的小彧弟弟?

曹操恍然道:“四年未见,小彧都长得和我一样高了。”

荀彧走进,个头恰好比曹操高出了一小截。

“阿瞒为何在这个时间来洛阳楼?”荀彧看看天色都有些黑了,不解问他:“你家距离这儿可有一段距离,宫门也不在这个方向。”

曹操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哪儿都不想去,只想找个地方喝点酒。”

人说一醉解千愁,也许喝醉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在冰与火之中煎熬?

曹操进入洛阳楼,点了一间能够看到太学全貌的雅间,又叫上了十坛美酒。

荀彧有些担心,他犹豫了下,紧跟着曹操的步伐往雅间走来。

“阿瞒,发生什么事了?”他关心问道。

“没什么事,就是想喝酒了,”曹操无精打采,去开了一坛酒,倒上一碗,牛饮一般喝下。

“还有,我改名了,现在不叫阿瞒,你可以叫我的字,孟德。”曹操又道,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连跟了我二十年的名字都弄丢了,我也真是没用。”

荀彧更加确定,他是遇上什么不如意的事了。

要劝酒是劝不住的,只能看着,防止出事,他想了想,等孟德真喝醉了,就让小二将剩下的酒都换成清水,随便他灌多少。

曹操喝着喝着,脸颊上浮现出了一抹红晕,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了自己在九江跟随卢植惩治豪强,惩恶扬善的事,越说越怀念,眼眶红得像兔子,委屈地落眼泪。

荀彧才从他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大约知道了他这么些年的经历,各地的混乱局势由来已久,想要真正肃清显然是不可能的。

他甚至可以猜测到等孟德与卢植走后,豪强地主再次兴起的画面。

曹操絮絮叨叨:“最底下的穷苦人投诉无门,当官的欺上瞒下,顶头的贪污受贿,而我,就像个窝囊废,只能当个哑巴,不能说真话,一说真话,代价比说假话更大。我现在还能怎么办?他们在逼我,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自己的行为究竟会产生多大的影响。我还责怪陛下疲懒于朝政,却忘了有那么一群掩盖事实,私心保己的官员在误导他,欺瞒他。”

荀彧轻叹一声:“孟德,你喝醉了。”

唯恐曹操说出一些不该说的消息被人所听见,荀彧将剩余的六坛酒抱出了雅间,招来小二收拾了,又换上清水倒给曹操。

曹操接过,发泄似的猛灌:“各地灾难深重,大汉沉疴在身,希望到底在哪里?我原以为等我这一届学子长大成人投身朝堂,能辅佐陛下为民谋求福祉,现在我只看到天下万民的哀嚎,自己在任上千幸万苦的做事只能富方寸土地,还要迎合上级,被人勒索献宝,若非是我也洛阳有人,那刺史就差问卢植抢钱了。这就是官场吗?没有党羽维护,是不是那些一心只为民做官的人都被逼得活不下去了?”

曹操询问荀彧,满是困惑不解,他看不到前路的方向,甚至感到迷茫。

“民间的财富聚集到了少部分人的手中,富有的更富有,有权的更有权,穷的越穷,饿死的越来越多,整个洛阳看似富饶而歌舞升平,却像是水中之月,稍有雨滴就会破碎不堪,我到底给怎么做,真的要顺着父亲的意思,做个明哲保身的哑巴?”

他做不到大义灭亲,那是他父亲啊!

曹操痛哭出声,一把拉过荀彧的袖子,呜呜泪洒,很快就将荀彧干净风雅又包含薰香味道的衣袖给染湿了。

“若再不改变,天下早晚会乱的,就像是荥阳暴民们那样为了生存而战,到时候洛阳怎么办,陛下该怎么办?”

荀彧抽不会袖子,只能无奈叹道:“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天命?!不,我不信天命,我只信我自己,”曹操抹了眼泪,顺手又抹了一把鼻涕,后知后觉想到这是荀彧的袖子,泪汪汪道:“把你袖子弄脏了,不如小彧将袖子割下来给我带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荀彧:“……”

看来是真醉得不清。

体贴温柔如荀彧,抽不会袖子,只能将外衣脱下来给曹操当布来擦。

荀彧劝道:“知道的越多,越痛苦孤独,那是因为你正在像圣贤那样追逐本真,世间困苦无数,人难免会遭遇几遭,你在这条与众人不同的路上,道路不会平坦,若荆棘在前,即便一望无际,何不做好眼前力所能及之事,尽人事,听天命,又何尝不是用人事,与天斗?但求问心无愧,找回自我,保守初心即可。”

“若我问心有愧呢?”曹操一定要问出个答案,以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势头,硬拉着荀彧为他解答,他迷茫不解中透着委屈与难过,惹来荀彧也微微湿润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