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千绝门小师妹秦长歌,已早一日离开师门,受命行走江湖,为乱世苦海中挣扎的苍生,寻天下之主。

按照师门指引,她只向西而行,某一日路过闲散郡王淮南王府门前时,她停住脚步,微笑。

深深注视那个因为酷爱学武被赶出家门又被兄弟嘲笑的少年,为他目中的炽烈飞腾的华光所惊。

那少年携剑当街,对着兄弟们在他面前重重阖上的朱漆大门,愤怒却不悲切,只是昂然上前,刷刷两刀!

砍裂正门,两道豁口深深,若张开的黑洞洞巨口,大笑世人有目无珠。

那少年黑发于风中飞扬,横刀大叱:

“你们,不配赶我出门,是我今日裂门而出,终有一日,我要你们,大开中门俯伏于地,长跪迎我!”

院门后传来哄笑之声。

那少年立于寥落长街之上,目光虽然坚定,然而那双肩,却已担上一身的苍凉了。

毕竟尚自年轻,一怀抱负无人得解,独立长街一身茕茕,终难免郁郁,于是这秋风瑟瑟,轻染了他两眉霜色。

却有女子于他身后轻笑。

“你也忒没抱负了。”

他霍然转身。

“仅仅大开中门俯伏跪迎?你为何不要他们一步一叩,千里来朝?”

他的目光突地燃起,秋风中亮成了两团炽烈的野火。

听得她懒懒微笑。

“我会助你。”

明明她神情如此慵懒,笑容如此狡黠,身姿如此单薄,言语如此模糊。

然而他竟莫名安心。

如幼年,学步之时踉跄跌落,被身后之人挽扶而起,给他一个安心无妨的微笑。

他亦微笑,明亮如火。

那一诺,那长街初见,少年与少女,一个怀揣着尚自模糊的未来,另一个,早已将逐鹿之图勾勒在心。

那之后的跌宕搏杀,血战功成,再一转眼,竟已变幻流年,着了冠冕,换了战场。

无声,却杀气凛然,美丽,却利齿森森。

以舌为刀以唇为剑的日子,如此的,令人厌倦啊……

不抵那沙场点兵,黄沙染血,剑气凌云,横槊赋诗的痛快,却较那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得更阴狠更毒辣更血肉横飞伤人无形。

秦长歌微微一笑,那一闪的回溯记忆,瞬间拉回。

无妨,便当游戏也好。

她笑得比张淑妃更加温婉。

“妹妹这话听着奇怪……区区指教二字,不过寻常言语,如何你就认定陛下会因此生怒?……难道你是在暗示,我们英明天纵的陛下,是个轻易为他人一言而定人是非的……庸君?”

最后两字含在齿间,轻轻吐出低不可闻,却令淑妃立时白了脸色。

最后两字含在齿间,轻轻吐出低不可闻,却令淑妃立时白了脸色。

秦长歌却已不理她,只笑道:“拉回正题罢,前数日宫务府呈上拟定上元节各处赐赏明细,给我看过用印,我大约是老糊涂了,一时忘却了陛下登基后拟定的亲王公主后宫品级……哎呀……我西梁,长公主是几品来着?”

座中一个姓杨的美人,立即嗤笑一声道:“贵妃娘娘那是贵人多忘事,长公主,一品封。”

这话出口,她犹自未觉,座中有人却已皱起眉头。

“哦,”秦长歌眼波流转,“多谢妹妹指教……说实在的,对这些品级封诰之类,我向来糊涂,也就仅仅知道自己是几品罢了。”

杨美人又笑一声,道:“贵妃娘娘位居一品,圣宠隆重,那是无论如何不能忘的。”

“哦。”秦长歌立即笑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忘?那么我真是不明白了,为什么我现今站着,你这小小四品美人,依旧敢坐着?”

她不待僵住的杨美人说话,目光一轮,笑道:“我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堂堂一品,与皇后齐肩的公主跪着,你们依旧敢坐着?”

“我西梁皇朝的后宫规矩,真是越发的让人开眼界了,仗着太后慈和,皇后宽悯,妃子们就只知左右西东南北了?”

嫔妃们全数僵在椅上,半晌,有人白着脸缓缓站起,接着站起的人越来越多,只有瑶妃淑妃几个等级高的妃子,依旧直直的坐着,只是那臀下似有针毡般挪动不休,神情也微有不安。

萧玦最不喜后宫闹事家务不宁,所以对妃子们管束很严,上下等级泾渭分明,若是给他知道了这不礼敬之过,轻则禁足重则降位,都是有可能的。

太后本已微有怒色,听着最后一句,动了动嘴角不再言语,皇后偏过头,看了看太后,忍了忍,缓声道:“贵妃所言甚是,只是那‘只知左右西东南北’何意?”

“不知上下也!”

人随声到,年轻的皇帝,紫金冠绣金龙黑袍金光熠熠,大步进门来,身躯挺拔步伐利落,一身久经沙场的爽利明锐之气,行动间似可带起小小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