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王子

关于齐兀达人的“带我走”这种草药,当地有一句俗语说:“一片叶入睡两片叶止痛,三片叶慈悲送人进坟墓。”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睡着了,结果又被卢睿史吵醒。他一把推开那片充当我房门的拉门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装着液体哗啦哗啦响的瓶子,他身上那件宽松飘扬的衣服显然是睡袍。我迅速从床上一翻身滚了下来,好不容易站住了,让床架挡在我们之间。我无路可退,而且病恹恹的又没武器,只有腰带上的一把小刀。

“你还活着!”他惊诧地叫道,然后拿着瓶子朝我走来,“快,把这个喝了!”

“我宁可不喝。”我对他说,他前进、我后退。

看到我满怀戒心的样子,他稍微停顿下来。“你吃了毒药,”他小心翼翼地告诉我,“你居然还活着,真是契兰祖里显灵的奇迹。这瓶子里装的是泻药,可以把毒药从你身体里排出去,把它喝了,你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

“我身体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排了。”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然后全身发起抖来,连忙扶住一张桌子,“我昨晚跟你们分开的时候就知道我被下毒了。”

“结果你什么都没对我说?”他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接着转过身走回门边,这时珂翠肯怯怯地在门边探头探脑,她的头发蓬乱,眼睛哭得红红的。“事情总算还有挽回的余地,虽然不是拜你所赐。”她哥哥语气严厉地对她说,“去,用昨晚剩下的肉替他做碗成汤,再拿个甜糕饼来,量要够我们两个人吃。还有茶。快去吧,你这傻女孩!”

珂翠肯像个小孩一样匆匆跑开,卢睿史朝床做了个手势,“来,请你相信我,坐下来。你抖成那样,会把桌子给掀翻的。我现在对你开诚布公,蜚滋骏骑,你我两人没有时间再不信任彼此了,我们有很多事情必须谈谈。”

我坐了下来,倒不完全是因为信任他,而是怕自己会站不住倒下去。卢睿史也不多客套,一屁股坐在床尾。“我妹妹,”他严肃地说,“个性太冲动了。恐怕可怜的惟真会发现她与其说是个女人,不如说是个稚气未脱的女孩,而且这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的错,因为我把她宠坏了。不过,虽然这一点可以解释她对我的感情,但是不能充当她给客人下毒的借口。尤其是她马上就要嫁给那个客人的叔叔了,更是不应该。”

“从被下毒的人的角度来说,我大概会觉得这件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应该。”我说,卢睿史扬头大笑起来。

“你很像你父亲,我相信他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也会这么说的。但我必须把事情解释清楚。好几天前她来找我,告诉我说你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杀死我,我告诉她说这不关她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可是,就像我刚才说的,她个性很冲动,昨天她逮到机会就下手了,完全不考虑死掉一个宾客会对这桩仔细协商达成的婚事造成什么影响。她一心只想在她立下婚约誓词之前先除掉你,所以才做出这种难以置信的事。她那么快就把你带到花园去,我早该猜到事有蹊跷的。”

“是她给我吃的那种药草?”

他点头,我觉得自己真蠢,“不过等你把药草吃下去之后,你对她说话的态度非常坦白诚恳,让她开始怀疑你可能不是别人说的那个身份。所以她直接问你,可是你虚以委蛇,假装听不懂她的话,因此她又开始怀疑你了。但不管怎么说,她都不应该等了一整夜才来告诉我她对你做了什么,说她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要为这一点道歉。”

“道歉已经太迟了,我已经原谅你了。”我听见自己说。

卢睿史看着我,“这句话也是你父亲常说的。”他瞥向门口,珂翠肯紧接着就出现了。她进来之后,他把拉门拉上,接过她手中的托盘。“坐下,”他语气严峻地对她说,“看我用另一种方式对付刺客。”他把托盘上一个沉重的杯子拿起来,喝了一大口才递给我,朝珂翠肯又瞥了一眼。“如果这杯子里有毒,这下子你也杀了你哥哥。”他把一个苹果派掰成三块。“你挑一块。”他对我说,然后自己拿了我挑的那块,再把我挑的第二块交给珂翠肯

“这样你就能确定食物没有问题了。”

“既然你已经来告诉我说我昨晚被下了毒,我想你确实不太可能现在又给我吃毒药。”我承认,然而我的味蕾还是保持警觉,寻找些微不对劲的味道。但味道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滋味绝佳、酥皮层层叠叠的苹果派里填满了成熟的苹果馅和香料,就算我的肠胃没有这么空荡,这苹果派吃起来还是会非常美味的。

“没错。”卢睿史口齿不清地说,然后咽下嘴里的东西。“如果你是个刺客,”——他边说边朝珂翠肯瞥了警告的一眼,要她闭嘴——“你现在的处境也正是这样。有些时候,谋杀只有在别人不知道那是谋杀的时候才能得到好处。杀死我需要这样。如果你现在杀死我,并且我在接下来这六个月当中死去,珂翠肯和姜萁都会大叫大嚷,说我是被暗杀的。这样不太能让两国的结盟有个好基础,你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