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恍然发现(第6/7页)

我耸耸肩。我想说,“你脸上有痘疤,而且你带来死亡。”但我没说出口。切德有时候看起来确实很老,但有时候却又充满活力,仿佛是个非常年轻的人住在了一副老人的身体里。

“不,我不是麻脸人。”他继续说下去,比较像是在对自己说而不是对我说,“但从今天开始,麻脸人出现的谣言会传遍六大公国,就像花粉被风吹走一样。人们会说他带来了疾病、灾祸和上天的惩罚,惩罚那些他们想像是自己做错的事。我真希望我没被他们看见,这个王国的人民要担心受怕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但比起迷信,我们有更迫切的事情要担心。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说得没错。我非常仔细地把我在冶炼镇看到的一切都想了一遍,也回想了那些拿石头丢我们的镇民所讲的话,还有他们每个人的神情。根据我过去所了解到的冶炼镇的人,他们生性勇敢,不会因为迷信就惊慌逃走。但我们在路上看到的那些人就是在逃,他们打算永远离开冶炼镇,还尽量把幸存的东西都带走。他们离开了自己祖父出生的房子,也丢下了那些仿佛是智商低下、在废墟中搜刮废物的亲戚。”

“红船的威胁并不是空话,我一想到那些人就发抖。有些东西出了很大的问题,小子,一想到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我就感到害怕。如果红船俘虏我们的人之后,还要求我们付钱让他们杀死那些人,而我们因为害怕被放回来的人都会变成那样——这是多么可怕的选择!而且他们又再一次选在我们最没防范的时候发动攻击。”他转向我似乎还要继续说,但突然一阵摇晃坐倒下去,脸色发灰。他低下头,双手掩住脸。

“切德!”我惊慌得叫出声,冲到他旁边,但他却转过身去。

“卡芮丝籽最糟糕的一点,”他说,双手的遮掩使他的声音变得含糊,“就是它会非常突然地抛下你。博瑞屈警告你要小心它是对的,小子。但有些时候,比如现在这种局势恶劣的时候,我们除了糟糕的选择之外别无他法。”

他抬起头,眼神呆滞,嘴巴几乎是松垮垮的。“现在我需要休息。”他说,可怜兮兮的像个生病的孩子。他颓然倒下之际我扶住他,让他慢慢躺在地上。我用挂在我马鞍上的袋子给他当枕头,把我们两人的斗蓬盖在他身上。他躺着不动,脉搏缓慢,呼吸沉重,从那个时候一直躺到第二天下午。那天晚上我靠着他的背睡觉,希望能让他保持温暖,第二天我把我们仅剩的粮食都拿出来喂给了他。

到了那天入夜的时候,他身体恢复得足以上路了,于是我们开始了一段消沉的旅程。我们缓慢前进,因为我们只在晚上赶路。切德找路,但我带头骑在前面,他常常只像是马背上背着的东西而已。我们在之前那个疯狂的晚上一夜之间跑完的路程,现在却花了两天才走完。食物很少,我们讲的话更少。切德似乎连想事情都会觉得累,而且不管他在想什么,他总是觉得太黯淡无望了因而不想讲出来。

他指出位置,要我生火做讯号,让那艘船回来接我们。他们派了艘小艇到岸边来载他,他一言不发地上了船,就这么认定我可以把我们疲倦的马匹弄上船去,可见他真的是累坏了。于是我的自尊心逼着我完成任务,然后我上了船倒头就睡,睡了这么多天以来一直没能睡好的一大觉。之后我们再度下船,疲倦地往洁宜湾走。我们在深夜回到城里,百里香夫人又“住”进了客栈。

到了第二天下午,我终于可以去告诉客栈老板说,夫人身体好多了,想吃点她厨房里的东西,请她送一托盘食物到夫人房里来。切德看起来确实好多了,但他有时候会出很多汗,浑身都是卡芮丝籽那种令人作呕的甜味。他胃口奇大,喝了非常多的水,但两天后他就叫我去告诉客栈老板说,百里香夫人翌日早晨要离开了。

我恢复得比他快得多,有几个下午的时间可以在洁宜湾城里乱逛,呆呆地看着商店和摊贩,同时拉长耳朵注意听那些切德非常重视的闲话。就这样,我们知道了很多我们之前就打算去了解的事情。惟真的外交任务顺利完成,贤雅夫人现在受到全城爱戴。我已经可以看出道路和防御工事的维修工作增加了,守望岛的瞭望台则由克尔伐手下的精英部队驻守,而且人们现在都叫它贤雅瞭望台。但这些闲话也讲到红船躲过了惟真自己的瞭望台,还讲到冶炼镇发生的奇怪事件。我不只一次听到有人说看见了麻脸人,而人们围坐在客栈炉火旁所讲的关于冶炼镇如今那些居民的故事让我恶梦连连。

逃离冶炼镇的人讲的故事令人心碎,说他们的亲人变得冷漠、无情无义。那些人现在住在那里,虽然看起来还是人类的样子,但这不可能被骗得过那些过去曾最熟悉他们的人。那些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所做的事,对公鹿堡来说,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闻所未闻。人们窃窃私语,谈论着那里发生的邪恶现象,而那种种景象完全超乎了我的想象。听说船只已经不再停靠冶炼镇了,铁矿得到别处去挖。甚至连那些逃出来的人都没有地方愿意收留,因为谁知道他们身上沾染了什么东西,毕竟麻脸人曾经在他们面前现身啊!然而最可怕的却是听到平民百姓说,事情很快就会结束了,那些留在冶炼镇的东西很快就会自相残杀,他们会全部死光光,谢天谢地。洁宜湾安分守己的百姓希望那些曾经也是冶炼镇安分守己的百姓的人死去,仿佛这是唯一能发生在那些人身上的好事。而事实上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