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早期历史(第6/8页)

博瑞屈是那段日子里一个总是会出现的人,他照顾我就像照顾骏骑的那些牲畜一样,给我吃饭、喝水、梳洗,让我运动,这里说的运动通常是他做其他工作时我跟在他旁边跑来跑去。然而这些记忆都很模糊,诸如洗澡、换衣服等细节大致都已在脑海中褪色,因为这些事情在六岁的孩子看来既平静又正常。不过我记得那只幼犬“大鼻子”,它一身光滑的红毛,短短的有点刺人,夜里我们一起盖那条有马毛气味的厚毯子睡觉时,它的毛常常会穿过我的衣服扎到我。它眼睛的绿色如铜矿石一般,鼻子的颜色像煮熟的肝脏,嘴巴内壁和舌头则是掺杂了黑色斑点的粉红色。我们不是在厨房里吃东西,就是在庭院里或者厩房的稻草堆里打滚。我不知道我在那里待了多久,总之这就是我在那里的世界。我想时间应该不长,因为我不记得天气有变化。我对那段时间的记忆全都是刮着狂风的湿冷日子,还有每到白昼就融化一些、但一到晚上又结冻的冰雪。

关于那段时间我还记得另一件事,但是记忆的轮廓并不尖锐,反而是温暖的、色彩柔和的,像是在光线黯淡的房间里看到一张华丽而古老的挂毯一样。我记得幼犬的扭动让我醒了过来,看见一盏提灯被人举在我的上方,散发着黄色的光。两个男人俯身看着我,博瑞屈站在他们身后,虽然有些僵硬,但因为他的存在让我并不感到害怕。

“你把他吵醒啦!”其中一人警告说。他是惟真王子,也就是我第一天晚上在那间温暖明亮的房间中见到的那个男人。

“那又怎么样?我们一走他就会继续睡了。该死的,他连眼睛都像他父亲。我敢说不管在哪里看到他,都认得出他的血缘。但是你和博瑞屈的脑袋怎么连跳蚤都不如?不管他是不是私生子,小孩都不应该跟牲畜养在一起啊!你们真的没别的地方可以安置他了吗?”

说话的这个人下巴和眼睛和惟真的长得很像,但除此之外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他比惟真年轻得多,脸颊上没有胡子,带着香味、梳得平顺的头发比较细,而且是棕色的。夜晚凛冽的寒意冻得他双颊和前额泛红,但这种红是新添上去的,不是像惟真脸上那种饱经风霜的红通通的颜色。此外,惟真的服装跟他的手下一样,都是编织紧密、色彩含蓄的实用羊毛料,只有前襟用金银线绣成的纹饰比较明亮,但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年轻男子身上则是闪闪发亮的腥红和淡黄色,垂坠的斗蓬也比一般包裹身体所需的足足宽了一倍。斗蓬下的紧身背心是华丽的奶油色,上面缀满了蕾丝,颈间的丝巾用一个雄鹿飞跃形状的金别针扣住,鹿眼上镶着一颗光芒闪烁的绿色宝石。他说起话来措辞严谨,跟惟真的简单字句比较起来就像是繁复的金链跟简单链结的对比。

“帝尊,这一点我根本没想过。我哪知道什么养小孩的事?我把他交给博瑞屈,他是骏骑的手下,他就是这么照顾他……”

“我不是有意要对皇室血脉不敬的,大人。”博瑞屈是真的很困惑,“我是骏骑的手下,我依照我认为最好的方式来照顾这小孩。我可以替他在守卫室里弄个地铺,但他年纪似乎太小了,不适合跟那些侍卫待在一起,因为他们整天整夜进进出出,又打架又喝酒的,吵吵闹闹。”从他的语调听来,他显然不喜欢跟那些人待在一起。“他在这里睡觉比较安静,而且这只小狗也很喜欢他,还有我的母老虎可以整夜看着他,任何想伤害他的人都会被它咬的。两位大人,我自己也不太知道要怎么带小孩,当时在我看来——”

“没关系,博瑞屈,没关系的。”惟真静静地开口打断他,“该动脑筋考虑这些事的人应该是我,不是你。之前是我把这件事情交给了你,我不会现在又打算找你麻烦。艾达在上,他这样已经比这村子里很多小孩都过得好多了,目前暂时把他安置在这里,没关系。”

“等他回到公鹿堡之后就必须有所改变了。”帝尊听起来不怎么高兴。

“那么父亲是希望我们带他一起回公鹿堡?”问话的是惟真。

“我们的父亲是这么希望的,但我母亲不这么希望。”

“哦。”惟真的语气显示出他没有兴趣继续讨论这点,但帝尊皱着眉头继续说下去,“我母后对这件事一点也不高兴,她花了很多时间向父王建议,但是都徒劳无功。母亲和我都赞成把这小孩……撇到一边去,我们认为这样比较明智。王位继承的顺序已经够混乱了,不需要再额外添什么乱子。”

“我看不出现在有什么混乱的,帝尊。”惟真平静地说,“先是骏骑,接下来是我,然后是你,再然后是我们的表弟威仪。这个私生子要轮也只轮得到第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