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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野猪闯进了他的森林,一头孤独的雄性。大约凌晨两点,鲁本听见了野猪的动静。当时他正在一边阅读,一边抗拒着变异。然后他闻到野猪的气味,听到它的声音。它在独自狩猎,它的一家缩在后面某个破碎枝叶搭起的临时巢穴里。

感知以何种方式告诉他这些信息,鲁本还不太清楚。他脱下衣服,心跳如鼓,痉挛在体内激荡。披上狼的皮毛,他进入森林。他爬上高处,又回到地面上。他要在地上猎捕这头野兽,因为它也在地上行走。他寻觅追逐,终于将力大无穷的野猪扑倒在地,利齿刺入它的脊背,咬断它的喉咙。

真是一顿美餐。是的,他渴求已久的美餐。他细嚼慢咽,享受这顿大餐。野猪的肚子和内脏鲜美可口,跳动的心脏还在滴血,巨大的獠牙在幽暗中闪着白光。它曾是多么凶猛的野兽,现在却只是一堆芬芳多汁的美食。

野猪肉不断滚进他的喉咙,睡意席卷而来,他放慢咀嚼的速度,吮吸甘甜的鲜血,餍足的暖意流过他的胸膛和脾胃,烘得四肢暖洋洋的。

这就是天堂,无声的细雨包裹着他的身体,落叶的气息在林间升腾,野猪的气味熏得他陶然欲醉,以他的食量,这堆肉绰绰有余。

尖叫声惊醒了他。是劳拉,黑暗中她在大声喊他。

顺着她的声音,他飞奔而去。

她站在大宅后方的空地上,黄色的泛光灯照亮她的身影。她声声唤着他的名字,然后微微屈膝,再次高喊。

他从森林里蹿到她身前。

“鲁本,是卡特勒医生,”她喊道,“她联系不上你妈妈。斯图尔特从医院里逃走了,他打碎二楼的窗户逃了出去!”

那么,它终归还是来了。斯图尔特变异所花的时间只有他的一半。那个孩子变成了狼人,他现在孤身一人。

“去找我的衣服,那些大号的衣服,”他说,“给那孩子也准备一套。把衣服放进吉普车里,往南开。我会在医院附近跟你碰头,或者另外找个地方。”

他回到森林里,决定沿着林地前往圣罗莎,顾不得思虑是否会穿越繁忙的公路或是开阔的草地——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斯图尔特。奔跑中,他向森林之神,向心中的上帝祈祷,但愿在他赶到之前,不要让别人先找到那个孩子。

以高速公路里程计算,他离圣罗莎大约有90英里。

但谁也无法算清他要跑多少路程。他尽量在树梢奔驰,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回到地面上,他跃过栅栏,蹿过公路,越过障碍,一往无前。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斯图尔特。这个目标近乎神圣,他不惜释放所有潜能。他的感知从未如此敏锐,肌肉从未如此有力,方向从未如此明确。

森林从来不是他的阻碍,不过有时他会撞断前进路上的枝杈,跃过一大段距离,然后重重地降落在低处的灌木丛里,或者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蹿过开阔地带。

越往南走,来自扰攘城市的声音就越鲜明,人类的混杂气息衬出林地的魔力,最后,他终于进入了城郊的林地。他凝聚所有属于狼和属于人类的感知,搜寻斯图尔特,寻觅他的声音和气息,寻觅可能透露男孩去向的蛛丝马迹。

不必徒劳地期盼斯图尔特能抵御邪恶气息的诱惑,当初的鲁本也未曾抗拒。而且,男孩刚刚得到的力量也许会把他带到某个可能被发现,甚至被抓住的地方。

暗夜里满是警报声和无线电的窃窃私语,圣罗莎在悸动,暴力事件的突发新闻将这座甜蜜的城市从睡梦中惊醒。

鲁本手足无措,忧心如焚,他绕着医院转了一圈,随即向东奔去。他闻到恐惧的气味,祈求与绝望的气味,随之而来的还有那如影随形的祷告声与控诉声,如潮涌般越来越强。

他向着东方奔跑,野兽的直觉与人类的理智都告诉他:去男孩家里。除此以外,那孩子还能去哪儿?到紫牧场路去。

男孩现在赤身裸体,孤身一人,流浪在挤挤挨挨的人类森林里。他一定吓得够呛,他一定会去那幢红杉宅邸,找个地下室或者阁楼藏起来。那地方不欢迎他,但那毕竟曾是他的家园。但是当鲁本到达紫牧场路,却看见无数警车,警灯旋转,救护车和笨重的消防车接踵而来。他捕捉到山丘上的人群里有一缕异声,死亡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个哭泣的女人是斯图尔特的母亲。担架上的赫尔曼・布克勒已经死去。在狩猎带来的兴奋感刺激下,男人们三三两两,分散搜索着周围的树林。狼人。人群还在不断聚集,空气中荡漾着歇斯底里与愉悦混合的气息。

狗叫声。狗在争相号叫。

枪声在山坡上炸响,然后是扩音器威严的警告。

“不要开枪。报告你的位置。不要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