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宴会始末(第5/19页)

“——”

“可是,说起来,人都是因自己一无所知的过往,才能活到现在——即使,朕身上所穿的布衣、烧煮食物的火,也都是过去朕所不相识的人所成就的吧。如果现在的我们是据此活到今天,那么,因未曾参与的过去而被夺去性命的事,也就可能发生吧。”

此番话,顺宗说得并不流畅。

偶尔,语塞或不清楚之处,还得靠王叔文翻译。

“空海啊。”顺宗说。

“在。”

空海点了点头。

“所谓人,总有一天,都得一死。”

“是的。”

“我这个朕,总有一天,也会死……”

“是的。”

对此,空海也点头同意。

“每个人,都是背负着某种任务来到此一人世的。”

“正是。”

“朕现在所背负的是皇帝的任务。”

“是的。”

“那么,你背负的是什么任务呢?”

“在下背负沙门空海的任务。”

“那,沙门空海来此大唐的目的何在呢?”

顺宗说毕,不知是否感到疲惫,反复急促呼吸了一阵子,“并非是为了卷入我大唐王朝的秘密而来的吧。”顺宗如此说。

“空海啊,你来此大唐的目的为何?”

“是为了上天的秘密而来。”空海回答。

他刻意避开宇宙的说法。

“上天?”

“是密法。”

“密法?”

“为了将密法自长安带回倭国而来。”空海说道。

顺宗望向空海,说:“空海,怎样?你是否有长留在长安的打算?”

想将空海如此的才俊留在长安——顺宗话中有此种含意。

可以说,空海在此陷入空前的危机。

如果说“有”,便非留下不可。

直接对皇帝说“是”,便不能反悔。

然而,也不能说“没有”。

不能说有或没有,在现场却被要求得立即回答。

“如果说空海此人本来就以此天地为家,那,住在何处不过是枝微末节之事。”

“是吗?”

空海说的是——留在长安也好,不留在长安也好的意思。

然而,话虽如此,顺宗却没说:“那,就留在长安,不也很好吗?”

顺宗正等着空海回答的下文。

即使空海,他也想留在大唐。

对空海来说,日本这个国家太狭窄了。

大唐长安此地,才适合空海这样的奇才。

空海本身也深谙这一点。

然而——日本现在还没有密法。

长安此地已有密法,日本却付诸阙如。

而且,以孕育带有纯粹理念的密法来说,大唐国太过辽阔。

孕育、诞生新的密法,日本国不是更适合吗?“不过,”此时,空海双手一摊,望向顺宗。

“对空海来说,留或不留大唐都一样;对日本国却不然,日本国更需要空海。”

空海竟如此大言不惭。

可说是自大的说法,也是洋溢过度自信之词。

笑意,洋溢在空海脸上。

是一种拉拢人心的微笑。

“也许是吧。”

处身世界中心的人物,竟情不自禁如此响应空海。

顺宗皇帝肯定空海这番话。

接着,空海不留给顺宗说话的空隙。

“感激不尽!”

说毕,空海俯首向顺宗深深一鞠躬。

因此这一举动,空海终将返回日本的共识,在两人之间确定下来了。

然而,空海并未就此结束谈话:“不过,空海前来大唐的条件是,要在此地待满二十年。”

此乃事实也。

空海以留学僧身份,橘逸势则以留学生身份,必须在大唐居留满二十年,各自学习密法和儒学。

这是日本国和大唐帝国之间——也就是国与国之间所订下的约定。

在此情况下,完全不允许留学僧、留学生擅自返乡的。

“二十年光阴,几乎是人生的一半。”

“嗯。”顺宗点点头。

“此半生,亦即留在大唐国期间,我将为大唐和大唐天子贡献我所有的力量。”

空海真是能言善道。

一方面说自己想回日本国,另一方面又说,这可能是二十年后的事。

此二十年岁月,在某种意义上,与表明将留在大唐一事大致相同。

如此说完之后,“不过——”空海又将话锋一转:“二十年后,不知日本国会否有船来迎接——”

思及日本和大唐的遥远距离时,此话带了点现实的况味。

“道理上,如果目的是为了密法,那,修得密法后,即使未满二十年,也应该早日归去才对。但是,我目前还未习得密法,也不知何时会有日本国来船。”

“嗯。”皇帝点了点头。

在此,空海一边谈论假设性话题,一边就“即使未满二十年,如果修成密法,就可返回日本”这件事,取得顺宗的承诺。

虽然不是公开谈话,但宫廷书记理所当然会记录下这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