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宴会始末(第4/19页)
是在此世界中,惟一以“朕”自称的人物。
此刻,空海站在此一世界中心面前。
说起来,此人所坐的大位,是奠基于人类在历史上层层积累的诸多工作和劳役之上。
然而——空海却用宇宙的概念来看待这个世界。
他认为,宇宙的中心是“大日如来”——用现今的表达方式,空海已理解了这个世界的根本原理。
就此意义来看,可以理解,此宇宙的所有场所,都与中心具有同等价值。
也可以理解,此宇宙的所有一切,不过是表现出“大日如来”的原理之一而已。
更可以理解,即使所谓的皇帝,也不过是人们在人类社会中所认定的一种位置而已。
世上绝无不变的事物。
即使所谓的皇帝,或许,明天另有他人自称为皇帝。
然而,空海对此,并不认为那就是“空虚”。
空海不认为,人世约定之事、规范等在此均毫无意义。
如果人世没有规范,人将无法生存下去。
如果没有人世,那所谓的“密”——犹如宝物的宇宙思想,也就不会诞生出来。
空海面前,设有台阶,其上铺有波斯地毯。
台阶顶端,设有黄金打造的椅子,顺宗安坐其上。
空海孤单一人,瞻仰此一世界中心的人物。
此人瘦骨嶙峋,身子仿佛埋葬在豪华金银刺绣的龙袍之中。
看起来比实际年迈、衰弱,他正朝下俯视空海。
空海脑海里马上浮现的念头是,真是可怜呐——即使身穿世界衣裳坐在中心之点,却无精打采。
所谓皇帝,仅是一种机能性的存在而已,那些龙袍与龙椅——也只是皇帝所必备的表面装饰而已,至于何人的肉体处于那些装饰之中,应该都无关紧要吧。
在此人世规范中,皇帝扮演皇帝、顺宗扮演顺宗的各自角色,如果不这样做,人世机能便无法顺利运作。
空海一边望向顺宗,一边忖思,自己也是此机能的一部分吧。
此时此刻,空海必须扮演作为此机能的一个角色。
空海在皇帝面前——台阶下,俯跪地板,支起双手,俯首叩地。
如此这般,五度行礼如仪。
空海抬起脸,起身。
王叔文站在空海身旁。
另一人,也就是柳宗元,则站在其身后。
曾到过华清宫的诸人之中,仅有空海一人在此。
“皇上恩准你直接答话。”
王叔文在空海耳边低语。
是——空海并未出声,仅颔首作答。
“此人即空海。”
王叔文禀告顺宗说道。
“我是来自倭国的空海。”空海说。
空海自下方仰望顺宗。
顺宗自上方俯视空海。
过了一会儿——
“与众不同的相貌……”
顺宗发出了第一声。
声音模糊难辨,连听惯唐语的空海也听不清楚。
用现代话语来说,顺宗曾一度因脑中风而病倒。
虽挽回性命,说话时却舌头僵硬,无法清楚发音。
就一名倭人来说,空海的下颚格外突出,十分罕见。
空海的嘴唇紧闭如石,他用毫不胆怯的眼光凝视顺宗。
对于顺宗的话,空海并未响应。
因为他知道,顺宗所言,并非要他响应。
“整件事情,朕大致听王叔文说过了……”顺宗说道。
说毕,望向空海,看似想说些什么,却又住口。
随后,他抬起右手,因嘴巴不灵活而心急地再度开口。
“辛苦你了……”
顺宗如此说。
“辛苦你了……”
又说了同样话。
正如顺宗所说,王叔文已将此事件一五一十禀告过了。
有关督鲁治咒师和王叔文之间的关系,当然略而不谈。
仅仅说出丹翁和杨玉环两人,自华清官消失了踪影,现今不知去向——事情变成如此。
在空海面前的,是个因力不从心而焦急的“人”。
此“人”即将无法完成作为皇帝的机能任务了。
此日已为时不远。
而此事,或许顺宗本人最为心知肚明吧。
因此,在那天来临之前,他很想尽力完成自己的机能性任务吧。
至少,顺宗不是愚钝之人。
对于自己背负皇帝之名的肉体,因不能随心所欲地施展机能,而感到心焦气躁吧。
“朕,很想,再见,杨玉环一面……”
顺宗喃喃自语。
空海暗忖,该是如此吧。
任何人也都会如此想吧。
然而,如今连空海也不知丹翁和杨玉环的去向。
白乐天、玉莲、其他人返回长安的隔日——两天前,两人便默默地消失了踪影。
“话虽如此,这真是不可思议之事……”顺宗说道。
“诚然。”空海只能点头。
听任顺宗继续述说下去。
“基于朕一无所知的过往,她竟遭到如此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