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拢着一团热空气赶路

十六岁的年纪,大多数孩子会对平行泊车考试、获得驾照、攒钱买一辆汽车感到紧张。

让伊阿宋感到紧张的,却是用风之绳索控制一群燃烧的骏马。

在确认朋友们已经上船,并安全下到下层甲板之后,他将樊迪赶到了阿尔戈二号的船头(范斯塔对此不大乐意),自己跨坐在船头雕像上,大喊一声:“起航!”

樊迪乘风破浪。它们的速度不如黑兹尔的飞马阿里翁快,但浑身散发出飞马无从比拟的热量。它们拖出一条蒸汽的涡流,让伊阿宋几乎无法看清前进的方向。船冲出了海湾。没过多久,非洲就变成了他们身后的地平线上一条模糊的细线。

操纵风的绳索要求伊阿宋全神贯注。马儿不顾一切想挣脱开来,只有他的意志力能将它们牢牢束缚。

马耳他,他命令,直奔马耳他。

当陆地终于在远方出现的时候,伊阿宋已经浑身是汗。这是一座群山起伏的岛屿,点缀着低矮的石头房屋。他感到胳膊僵硬,仿佛刚才一直在向前平端着一只哑铃。

他希望他们来对了地方,因为他已无法继续让马儿乖乖就范。他松开风的缰绳,樊迪变成沙土与蒸汽的微粒,四散而去。

伊阿宋疲惫不堪,从船头爬了下来。他靠在范斯塔的脖子上。机械龙回过身,用下巴碰了碰他。

“谢谢,伙计,”伊阿宋说,“难熬的一天,对吗?”

他身后,甲板上的舱门吱嘎响了。

“伊阿宋?”小笛喊,“噢,神啊,你的胳膊……”

他没有意识到,他的皮肤上布满了水疱。

小笛打开一块神食。“快把这个吃下去。”

他嚼了几口,嘴里充盈着新鲜巧克力饼的味道——那是他在新罗马的面包店里最喜欢的零食。他胳膊上的水疱消散了,他重新感觉到充沛的力量,不过巧克力饼神食的味道比从前苦了,仿佛它知道伊阿宋背叛了朱庇特营地,再也没有了家乡的味道。

“谢谢,小笛,”他咕哝,“我刚才有多久——”

“大概六个钟头。”

哇哦,伊阿宋心想,怪不得会浑身酸痛,饥肠辘辘。“那其他人呢?”

“都很好,只是大家都被关得烦了。我可以去转告大家安全了,可以到甲板上来了吗?”

伊阿宋舔舔干裂的嘴唇。尽管吃下了神食,他依然站立不稳。他不想让其他人见到他这副模样。

“再给我一点时间……”他说,“喘口气。”

小笛靠在他身旁。她身穿绿色背心、米色短裤、旅行靴,仿佛准备去登山——然后在山顶与一支敌军作战。她的匕首插在腰带上,丰饶之角斜挎在肩头。她喜欢带上从泽西斯那里得来的锯齿青铜剑,它的威慑力比一支突击步枪差不了多少。

在奥斯特的宫殿的时候,伊阿宋用几个钟头观看小笛和黑兹尔练习用剑格斗——从前小笛对这类东西提不起丝毫兴趣。自从与凯奥蒽遭遇之后,小笛变得更焦虑了,从内心变得紧张起来,如同上膛的弩炮,似乎决心永不再放松警惕。

伊阿宋能够理解她的感受,但又担心她对自己太过严苛。没有人能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事情做到万无一失,他自然懂得这一点。上次的战斗中他变成了一条冻得硬邦邦的地毯。

他一定是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因为她向他报以熟悉的傻笑。“嘿,我很好,我们都很好。”

她踮起脚吻了他,如神食一般美味。她的眼睛里五彩斑斓的各种色彩,伊阿宋可以盯上一整天也不会厌烦,他喜欢欣赏其中变换的图案,如同人们欣赏北极光一样。

“有你,我真幸运。”他说。

“是啊。”她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好啦,我们怎么把这艘船弄到码头边去?”

伊阿宋对水面皱起了眉头。他们离小岛还有半英里远。他不确定是否能让引擎运转起来,或是用风帆……

幸运的是,范斯塔一直在倾听。它面对前方,喷出一道细小的火焰。船的引擎咔嗒作响,发出轰鸣,听来就像是一辆巨大的坏掉链条的自行车——船向前一倾。缓缓地,阿尔戈二号向岸边驶去。

“好样的。”小笛拍拍范斯塔的脖子。

机械龙红宝石般的眼睛眨了眨,仿佛为自己感到满意。

“自从你把它唤醒,它好像与从前不同了,”伊阿宋说,“更……活泼了。”

“它本来就该这样。”小笛微微一笑,“我猜我们都不时需要一个爱我们的人,将我们唤醒。”

站在她身旁,伊阿宋感觉好极了,他甚至可以想象战争结束之后,他们俩在混血营地一起生活——假设他们都还活着,假设还有一个可以归去的营地。

当选择再次放在你面前时,诺塔斯说,无论风暴还是火焰,记住我的话,不要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