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我回家了。” Chapter 02 回忆的召唤(第3/5页)

和弗兰克结婚后,我依然过着这种居无定所的日子,只是住的地方从考古遗址换到不同的大学,毕竟历史学家是在屋子内挖掘史实的。所以,一九三九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我不像其他人一样觉得天崩地裂。我从当时租来的公寓搬到彭布罗克医院的初级护士宿舍,接着前往法国战地医院,之后又搬回彭布罗克医院,直到战争结束。我和弗兰克战后重聚,同住了几个月之后,便来到苏格兰,想找回对彼此的感觉。然而,我们只找到天人永隔的别离。我误入了巨石阵,穿越了疯狂的时空,来到我现在所处的古老年代。

我在拉里堡楼上的房间醒来,身边躺着詹米,感觉奇特又美妙。我看着那轻抚他睡脸的晨曦,想起他就在这张床上出生。屋里各种声音,像是早起的女仆踩在木梯上发出的嘎吱声,或是雨水敲打屋顶的声音,詹米因为听过上千回而早已习惯的声音,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的母亲艾伦在门边种的晚开蔷薇散发出馥郁的幽香,香味从墙外向上飘扬,穿过窗户送到卧室来。这香味仿佛她伸出的手,从逝者的世界轻抚着詹米,也轻抚着我,欢迎我的到来。

宅邸外就是拉里堡,有田野、大麦、村庄与佃农小屋。詹米曾在山上源流的溪水里抓鱼,爬上栎树与高耸的落叶松,在每座小屋里围着壁炉吃饭。这里是他的家园。

他的生活也曾动荡不安,他曾被捕,在流放生涯中逃亡,当过佣兵,过着漂泊的日子。然后再次被捕、监禁、受酷刑、流亡,直到现在才尘埃落定。他生命中的头十四年都住在同一个地方,即使依例必须到舅舅杜格尔身边修习两年,这也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小段经历,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的土地,照料他的佃农与庄园,融入更大的社会结构。恒定不变是他的宿命。

然而,詹米脱离了原本的宿命,体验过拉里堡疆界外的事物,甚至跨出了苏格兰岩岸。他面见国王,涉猎法律与商业,见识过冒险、暴力与魔法。越过了家园的疆界,宿命还能约束他吗?我很好奇。

我从山顶往下走,看到詹米在山下收集卵石,为一小块田埂边的清水石堤修补裂缝。一对兔子放在附近的地上,内脏已清除干净,但还没有剥皮。

我微笑着走到他身旁,吟了一段古老的诗句:“水手从海上归乡,猎人从山丘返家。”

他也朝我微笑,抹去额头上的汗水,然后夸张地颤抖着说道:“外乡人,别提大海啦!今天早上我看到两个小姑娘在蓄水池里划船,害得我差点把早餐吐出来。老天,就算有白兰地喝,我也不想再提起大海了。”他抬起最后一块石头安置在石墙上,“你要回家了吗?”

“对啊,要我帮你拿这两只兔子吗?”

他摇摇头,弯腰拾起那两只兔子:“不用,我跟你一起回去。伊恩正在为马铃薯储藏室搭建天花板,需要帮手。”

拉里堡种下的第一批马铃薯再过几天就要收获了。那时我曾怯生生地建议挖个小地窖储藏这些马铃薯。每次看着马铃薯田,我都百感交集。一方面,我看到田里枝叶茂密的藤蔓就觉得很自豪;另一方面,我一想到六十户人家要仰赖藤蔓底下生长的作物度过整个冬天,又觉得很惶恐。我一年前没有多想,就建议拿主要的大麦田来改种马铃薯,而苏格兰高地之前从未种过马铃薯。

我知道一旦时机成熟,马铃薯将成为高地重要的主食,因为比起燕麦和大麦,马铃薯比较不容易受病虫害和歉收影响。多年前我曾在一本地理书中读到相关文章,知道这样做是可行的,但是要勇敢担下责任,负责大家的生计,主张改种马铃薯,可是另外一回事。

我也常思考着,勇于扛下他人生活的风险是不是久了就熟练了。詹米一直肩负着这样的责任,管理庄园与佃农的大小事务,他仿佛生来就很在行。不过,这么说也对,他确实生来就是要负责这些任务。

“地窖盖得差不多了吗?”我问道。

“是啊,伊恩已经把门装好了,洞也挖得差不多了,只是靠近里面有一小堆松软的土,伊恩站在那里,脚的钩子会陷进去。”虽然伊恩那只代替右小腿的木钩已运用自如,但偶尔还是会遇到这种小困扰。

詹米若有所思地往背后的山上看了一眼。“我们今天晚上要把地窖盖好,不然黎明前又要下雨了。”

我转过身,看着他手指的方向。山坡上只有野草和石楠,几株树,嶙峋的山脊上花岗岩矿层从蓬乱的杂草间冒出,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怎么知道要下雨了?”

他笑着抬起下巴朝山坡上点了点:“看到那棵小栎树了吗,还有旁边的白蜡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