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1 “我回家了。” Chapter 02 回忆的召唤(第2/5页)

“这不是魔鬼,只是一种病,而且不是很严重。”

“哎,夫人,您说的是。”麦克纳布太太喃喃地附和我,但显然并不相信。

我不断向麦克纳布太太保证,但也不让她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他会没事的。他每次发作最后不是都复原了吗?”拉比从两年前开始发作,我猜可能是他已故的父亲生前重击他头部造成的。痉挛不常发生,但每次都让她吓得半死。她听了我的保证之后,迟疑地点点头,依旧不相信我的诊断。

“可能吧……可是他动不动就拿头乱撞,像刚刚那么用力……”

“没错,这有点危险。如果他再这样,让他远离坚硬的东西就好,最重要的是不要打扰他。我知道这看起来很可怕,但他真的没事的。只要让发作自然结束,然后抱他上床睡觉。”我苦口婆心,但也晓得尽管我说的是事实,这番话仍起不了作用,玛丽·麦克纳布需要更具体的保证。

我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裙子大口袋里传来轻轻的咔嗒声,我突然有了灵感。我伸进口袋拿出两三颗雷蒙送我的魔力小石头。我挑了一颗白色的,可能是玉髓,一面刻着一个扭动的人。我想,这就是这颗石头的作用了。

我把魔力小玉髓放在麦克纳布太太手上,对她说:“把这个缝在拉比口袋里,可以保护他不受魔鬼的侵扰。”我清清喉咙,“然后你就不用担心了,就算他再发作,也会平安结束。”

我离开之后不久,突然觉得自己非常可笑,但又有些欣慰,同时也涌起一股感激之情。我不知道自己是成了更好的医生,还是只是变成伎俩更熟练的江湖郎中。不过,如果我帮不了拉比,我还是可以帮助他母亲——至少可以让她自己帮助自己。要医好病人不能只依赖医生,还要靠病人自己,起码这点雷蒙教过我。

接着我出门去处理当天的事,探望靠近农场西侧的两户人家;结果柯比和韦斯顿·弗雷泽这两家人状况都很好,于是我很快就踏上了回家的路。我在山坡顶找了棵大榉树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回去还得走上一大段路。太阳逐渐西沉,但还没碰到拉里堡西侧田埂边成排的松树。时间接近傍晚,晚秋的色泽将世界染得灿烂缤纷。

在我脚边,山毛榉落下许多冰凉滑溜的果实,不过顶上的树枝攀附着许多枯黄、卷曲的叶子。我背靠光滑的树干,闭上双眼,金灿灿的成熟大麦田不再那么耀眼,转变成深红的光辉透过眼帘。

佃农小屋滞闷的空气令我头痛,我把头靠在山毛榉树光滑的树皮上,慢慢深呼吸,让新鲜的户外空气充满肺脏,进行我称为“转向内在”的练习。这是我自己发明的方法,虽然还不完整,不过我想模仿雷蒙师傅在天使医院示范的那套方法,重现当时的感觉。我召唤自己身体每一寸的形象与感觉,想象各种器官系统正常运作时有什么外观与感觉。

我静静地坐着,两手轻松地放在大腿上,聆听自己的心跳。原本我因为爬山而心跳加速,现在心跳很快便趋缓了。秋天的微风撩起我颈边的鬈发,冷却我火烫的双颊。

我闭上双眼端坐着,追寻体内血液流动的路径,从包裹厚壁、充满奥妙的心室开始,蓝紫色的血液先穿过肺动脉,排出废弃物,获取氧气,经过一阵挤压,冲出主动脉,澎湃翻腾地涌向颈动脉、肾动脉、锁骨下动脉。我追踪血液经过身体的各个系统,直至最微小的毛细血管,在肌肤底下的汩汩流动,感受圆满、感受生命、感受安详。

我依然静坐着,慢慢呼吸,感觉身体疲倦而沉重,仿佛刚结束欢爱。我觉得肌肤很敏感,嘴唇微微肿胀,衣服贴在身上的重量仿佛詹米的双手触抚着我。他的名字治愈了我,这并非偶然。他的爱就像粮食或血液,无论对我心灵或身体的健康都不可或缺。我的心思追寻他,无论熟睡或清醒;我寻得他,心满意足。我的身体通红发烫,身体恢复了精神,渴求着他。

我不再头痛了。我又坐了一会儿,缓缓呼吸,然后站起身,下山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我从未真正拥有一个家。我五岁成了孤儿,然后跟着兰姆叔叔一起生活在漂泊的考古研究之中,度过了十三个年头。在飞沙走石的平原上宿营、在山洞里凿穴、在布满华丽纹饰的金字塔墓室里清理……拥有显赫学术头衔的昆汀·兰姆·比彻姆搭起一座座临时帐篷,进行着让他声名大噪的考古工作。我父亲突然因车祸去世,照顾我的责任就落到兰姆叔叔的肩上。他不想费心处理遗孤侄女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便立刻帮我注册了寄宿学校。

面对命运的无常,我可不会乖乖听话。我坚持拒绝进入寄宿学校,兰姆叔叔看出我拥有和他一样倔强的个性,于是耸耸肩,一眨眼便做出决定。从此我跟着他浪迹天涯,远离了秩序与常规的世界,也远离了算术、干净的床铺,以及像天天洗澡这类一般人习以为常的生活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