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理士城堡 第六章 科拉姆的大厅(第3/8页)

科拉姆入座,等了一会儿,接着举起一只手,风笛声便在哀凄的呜声中渐渐变弱,“厅堂聚会”开始了。

我很快就明白这是理士城堡内的固定集会,领主会在此处对地主和佃农进行律法裁定,聆听各案件并调停争讼。这个集会是有议程的,秃头的抄记员大声念出名字,各个团体则依序站向前去。

虽然有些案子是以英语表达,但多数仍以盖尔语进行。我注意到盖尔语里用了非常多的翻眼和跺脚动作来加强语气,这让我难以从参与者的举止判断案件的严重程度。

当时我猜想一个穿着老旧、格纹裙前挂了一只由全獾制成的庞大皮毛袋的家伙,一定是在指控他的邻居谋杀、纵火又偷妻。只见科拉姆扬起眉,以盖尔语快速地说了些话,原告与被告双方随即笑出声来。原告揉着眼,最后点点头,朝他的死对头伸出手。抄写员快速记下,鹅毛笔就像老鼠脚似的飞快地刮搔着纸页。

我是议程上的第五顺位。我想,这个顺位排序是经过仔细算计的,好向群众表明我出现在理士城堡内的重要性。

为了方便我了解,我登场时是以英语对话。

抄写员喊道:“比彻姆女士,可否请你向前?”

菲茨太太肥厚的手多事地把我往前一推,我跌跌撞撞地来到科拉姆面前,而且笨拙地像我见到的其他女人一样行了屈膝礼。他们给我穿的鞋子看不出左右脚之别,都只是长椭圆形的样板皮革罢了,要优雅地移动实在很难。当科拉姆从座位起身致意时,群众间掀起一阵好奇的骚动。他向我伸出手,我顺势握住,以免跌个狗吃屎。

行过屈膝礼后,我站直身子,心中暗暗咒骂脚上的鞋子,然后我发现自己竟盯着杜格尔的胸膛瞧。杜格尔身为“捕获”我的人,我将以何种身份登场显然取决于他——我究竟是来客还是囚俘,就看他怎么看待了。我带着些许兴趣,等着这对兄弟如何解释我的出现。

杜格尔正式向科拉姆鞠躬:“阁下,我们祈求您能宽容与怜悯这位亟须援助与庇护的女士,来自牛津的英国淑女,克莱尔·比彻姆女士。她受拦路劫匪所害,仆从也遭残杀。比彻姆女士逃躲到您领地内的树林,被我和我的部下发现而救回。我们恳求理士城堡对这位女士提供庇护,直至……”他顿了一下,嘴角挖苦似的扭着,“直至她的英国亲属得悉她的行踪,并准备安全引渡回国为止。”

我没忽略杜格尔特别强调“英国”这字眼儿,而且我确信厅堂里每个人也都没漏听。所以,他们虽然包容我,但我还是被怀疑、监控。要是他说的是“法国”,我应该会被视为较友善的人,最坏也不过是个立场中立的闯入者。看来,离开这座城堡可能远比我所想的困难。

科拉姆优雅地向我弯腰致意,殷勤大方地说欢迎我来到他的“寒舍”云云。我再次屈膝行礼,这回比较成功,接着在众人一片好奇但多少较为友善的目光下退回队伍里。

目前为止,厅里的案件主要和群众的利益有关。观众窃窃私语,等着轮到自己上场。我的现身得到众人好奇的低语和审视,我想,嗯,还有肯定。

不过厅里现在掀起一阵激烈的骚动,一个强壮的男人走向空地,手上还拖着一个小姑娘。她约莫十六七岁,面容漂亮却板着一张脸,黄色长发以蓝色缎带系在脑后。她跌跌撞撞地走进空地,独自站着,而男人则站在她背后挥舞着双臂,以盖尔语对她告诫,间或指着她解释或指控。当他说话时,群众中出现阵阵私语。

菲茨太太庞大的身躯安坐在坚固的椅凳上,她朝前伸长颈子,兴味盎然地探头看。我前倾着身子在她耳边低问:“她做了什么?”

大块头女士嘴唇纹丝不动、目不转睛地答道:“她爸爸指控她行为不检,违抗他的命令和年轻男子不当往来。”菲茨太太喃喃地说着,身子往后缩回凳子,“她爸爸希望科拉姆·麦肯锡处罚她。”

“处罚?要怎么处罚?”我尽可能小声地问道。

“嘘!”

群众的注意力聚集在科拉姆身上,他正思索着如何处理这女孩和她父亲的问题。科拉姆看看父亲,又看看女儿,准备开口说话。他皱着眉,指节用力敲着木椅扶手,群众一阵颤抖。

“他打定主意了。”菲茨太太画蛇添足地对我耳语。那个巨人首度动了起来,从容解下系在腰间的腰带,科拉姆做了什么决定这下很清楚了。两个守卫抓住这吓坏的女孩的手臂,转过她的身子,让她背朝着科拉姆和她父亲。她开始哭了起来,却没任何哀求。群众带着某种亢奋的情绪,像是正围观一场公开行刑或交通意外。突然间,一阵盖尔语从人群后方传来,越过群众混乱的窃窃私语,清晰地传递到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