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因弗内斯,1945 第四章 踏进城堡(第3/5页)

“可恶,现在得再煮一次了。”我从地上捞起擦拭布,急忙走向火堆,试着用忙碌掩盖心中的困惑。这个兰德尔队长可真是弗兰克那位记录优良、叱咤沙场、颇受贵族褒奖的祖先?若真如此,和我亲爱的弗兰克有所关联的这人怎能在这年轻人背上留下如此骇人的疤痕?

我在火堆旁忙着朝锅内丢进几把金缕梅和蒜头,再把更多的布丢进去吸浸汤汁。我努力控制声音和表情,拿着擦拭布回到詹米那儿。

“你为什么被抽鞭子?”我突然开口。

这问题一点也不得体,但我很想知道原因,而且也累得顾不上婉转表达了。

他叹了口气,肩膀自在地动了动。他也累了,虽然我尽量小心翼翼、放轻力道,但还是弄痛了他。

“第一次是因为脱逃,第二次是偷窃——至少罪状上是这么说的。”

“你在躲避什么?”

“英国佬。”他讽刺地挑着眉,“如果你的意思是我从哪里逃走,那么是威廉要塞。”

“我猜也是英国人。你早先在威廉要塞干了什么事?”我用和他同样冷淡的语调问道。

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揉了揉眉头:“噢,那个啊,我想是妨碍公务。”

“妨碍公务、脱逃、偷窃,听起来你是个危险人物哦。”我轻快地说着,希望可以转移他对我手中动作的注意。

这招至少稍见成效,他宽阔的嘴巴扬起一角,深蓝色的眼睛越过肩头望着我。

“噢,我的确是个危险人物。真奇怪,你怎么会认为与我共处一室是安全的,何况你还是个外乡人?”

“这个嘛,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够’安全。”这绝非事实,他没穿上衣,身上尽是伤疤和血痕,脸颊满是胡楂儿,而且还因为整夜赶路熬红了眼,他看起来实在糟透了。不管他疲惫与否,若有需要,他看起来还是能做出一些坏事。

他笑了,是惊人、颇具感染力的低沉声音。

“就跟栖伏的鸽子一样无害。”他同意地说,“除了早餐,我现在饿得对什么东西都没有威胁性了。送盘燕麦饼来吧,否则后果如何我可不敢保证。哎哟!好痛!”

“抱歉。这刺刀刺得挺深的,而且伤口也脏了。”我低声说。

“没关系。”他虽然口中这么说,胡楂儿下青铜色的脸却已变得苍白。我试着把他导回谈话。

“你那妨碍公务究竟是怎么回事?听起来也不像什么重罪啊。”我若无其事地说。

詹米在我清洗更深的伤口时用力吸了一口气,双眼坚毅地紧盯雕饰的床柱。

“不管怎样,英国佬就是这么说的。我不过是为了保卫我的家人和财产,自己还差点送了命。”他闭上双唇,似乎不愿再多谈,但片刻后,他可能想把注意力转移到肩膀之外,于是再度开口。

“那是将近四年前的事,当时英国人正在威廉要塞附近的庄园征收物资,集结驻军粮食、运输用的马匹等。这举动不受欢迎,不过绝大多数的人还是会乖乖交出东西。有一小群士兵在官员的陪同下,带着一两辆马车到各处征收粮食和物品。那年十月的某天,兰德尔队长来到我们……”他突然住了口,瞥了我一眼,“……来到我们镇上。”

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目光仍注视着手头的工作。

“我们原以为英军不会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因为这地方离要塞有好一段距离,而且不易到达,但他们还是来了。”

他暂时合起眼:“那时我父亲不在,到邻村参加葬礼去了。当时已接近收割期,有好多工作要做,我跟其他人都在田里干活儿,所以家里除了两三个帮佣,只有我姐姐独自在家。那些女佣一看到穿着红军装的英国军,马上冲上楼,躲进被子里。她们认为英军是魔鬼派来的。她们说的倒是没错。”

我搁下手上的擦拭布,最棘手的部分已经完成,现在只需敷点膏药并好好包扎即可。少了碘酒或盘尼西林,为了避免感染,我能做的也只是这样了。这个年轻男子的眼睛依然紧闭,没注意到我已完成工作。

“我从后方朝屋子走去,打算到马房拿马具,听到屋内传来吼声和我姐姐的尖叫。”

“噢?”我试着让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平缓,不带冒犯之意。我真的很想知道关于兰德尔队长的事情,这个故事目前为止仍未消解我对他的原有印象。

“我冲进屋,穿过厨房,发现两个英国兵侵入家中的食物储藏间,袋子里塞满面粉和培根肉。我对着其中一人的头部猛打,连人带包地把另一人丢出窗外。接着我冲进房内,发现两个英国兵和我姐姐詹妮在房内。詹妮的衣服有几处被撕裂,其中一个英国兵的脸上还有抓痕。”

他张开眼,微微笑着,笑容里微带寒意:“我没停下来追问发生什么事,我们在房间里绕圈追逐,对付这两个家伙我表现得还不赖,直到兰德尔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