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因弗内斯,1945 第四章 踏进城堡(第2/5页)

“噢,我懂你的意思。不过,你是说你知道怎么处理吗?所以,你是个术士啰?是个‘比顿’。”

“诸如此类啦。”我站在刚飘下的冰冷细雨里,不知道这“比顿”是什么,也不想细谈我的医疗资格。菲茨太太似乎也是如此,她唤回正朝反向走远的詹米,挽着他一起领我们走入堡内。

光透过高窄的窗子照进来,朦胧地照映着冰冷狭窄的廊道。走过这段长长的廊道后,我们来到一间颇大的房间,里面摆了床铺和几张凳子,最重要的是,房里有火。

我暂且抛下病人,冲去“解冻”自己的双手。菲茨太太可能已经对寒冷免疫了,她引领詹米安坐在火堆旁的凳子上,轻轻褪下他上身的残衣破布,裹上从床上拿来的被子。她对着詹米受伤肿胀的肩膀发出啧啧声,轻轻拨弄我拙劣的包扎。

“这伤口需要先蘸水轻拭,再用药水清洗,以免……以免发烧。”我转身背着火堆。

“你需要什么?”菲茨太太简单利落地问道,她一定会是个好护士。

我绞尽脑汁地想着,抗生素出现之前大家用什么预防感染。而且,在天色刚亮的原始苏格兰城堡内,我有什么有限的药物可选。

“蒜头!”我得意扬扬地说,“我要蒜头,还有,如果有金缕梅的话我也要。还需要一些干净的布和一壶煮开的水。”

“好,我想这些我们可以找来,也来点紫草吧。要不要来点接骨木茶,还是洋甘菊茶?这小伙子看起来已经折腾了一整夜了。”

事实上,这年轻人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无力回应我们的讨论,只能被我们当作无生命的物体看待。

菲茨太太很快就回来了,围裙里塞满了好多蒜头、装了干草药的纱布袋,以及旧亚麻布条。她粗壮的手臂上挂着小小的黑铁壶,手上还拎着一大壶水,这一大壶水拿在她手里仿佛轻如鹅绒。

“亲爱的,现在你要我怎么做?”她兴高采烈地说着。我让她去煮水剥蒜,自己则检查着草药包里的东西。这里有我要的金缕梅,煮茶用的紫草和接骨木,还有我姑且认为是樱桃树皮的东西。

“止痛剂。”我回想起克鲁克先生在解释我们找到的树皮和草药时开心的喃喃自语。好,我们需要这个。

我把几瓣大蒜和一些金缕梅丢进开水,接着将布条加进这混合物。接骨木、紫草以及樱桃树皮,浸泡在火堆旁的一只小锅内。这些准备工作让我内心稍微平静下来,就算我不确定自己身处何地,或为何会出现在此地,至少我知道接下来的一刻钟要做什么。

我恭敬地说:“谢谢你,菲茨太太。如果你还有事要忙,现在我可以自己来了。”这位身形硕大的女士笑了起来,胸部颤抖着。

“哎哟,姑娘,我没事可做了吗?我去拿点肉汤给你喝,如果你还需要什么,尽管叫我。”她晃着身子速度惊人地走向门外,忙自己的事去了。

***

我尽可能小心地拉开绷带,人造丝布片依旧黏在皮肉上,取下布片时干掉的血块微微裂开,伤口边缘渗出几滴血珠。詹米虽然纹丝不动、一声未吭,我还是为弄痛了他而道歉。

他微微笑着,不着痕迹地戏谑道:“别担心,姑娘,我曾被人伤得更深,而且伤我的人可丑多了。”他身子往前倾,好让我用煮沸过的蒜汁清洗伤口,此时被子从他的肩上滑落下来。

当下我明白了。方才的话不管是不是恭维之词,他说自己曾被人伤得更深是赤裸裸的事实:他的确曾被人伤得更重。詹米的上背布满已褪色的白色交叉线痕,他曾被人残暴地鞭笞,而且不止一次。背上某些地方还有细小交错的银色疤痕,同一处皮肤历经数次鞭抽,已变得破碎不堪,甚至肌肉都翻了出来。

我在从事战地护理工作时,当然见过各式各样的伤害,不过詹米的这些伤疤背后似乎隐藏了异常残忍的事。我在见到詹米的伤痕时倒抽了一口气,他转过头来,看见我正睁大眼盯着他的伤疤。他耸了耸未受伤的那侧肩膀。

“英国兵干的。他们一个礼拜鞭打两次,要不是他们怕打死我,我倒希望他们这两次能在同一天打完。鞭抽死人可没啥乐趣。”

我试着在擦拭伤口时保持语气平静:“我想不出谁会把这种事当乐趣。”

“想不到吗?你应该见过他。”

“谁?”

“把我背上的皮给剥了的那个英国兵队长。如果他还不够开心的话,至少也很满意。”他表情冷淡地说,“他叫兰德尔。”

“兰德尔!”我藏不住声音里的震惊。詹米冰冷的蓝眼睛直盯着我。

“你认识这个人?”他的声音听起来突然起了疑心。

“不,没有。只是先前曾听说有个家族叫这名字,很久以……呃……以前。”我紧张得连擦拭布都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