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4/5页)

“但是,看看这快乐的方式,撒旦,看看这方式!你难道就不能不叫他神经错乱地做到这一点吗?”

撒旦是很难被激怒的,但是这一次我做到了。

“你真是一头蠢驴!”他说,“你从来都这样不留心,以至于没有发现神志正常跟快乐是根本不可能联系到一起的?没有一个心智健全的人可以是快乐的。因为对他而言,生活是真实的,他能看到生活是怎样一个可怕的东西。只有疯子才会快乐,不会理会生活的可怕。少数人幻想他们自己是国王或上帝,于是非常快乐,而其他人的快乐程度不会超过正常理智的限度。当然,没有人能够在任何时候都神智完全健全,但我这里所说的是极度错乱的例子。我从这个人身上拿走了被你们种族看作‘神智’的这个徒有其表的东西,也就是把他的锡制的人生改换成镀银的虚幻人生了——你也看到了这个结果,但你又吹毛求疵起来!我说过我会叫他永远快乐,我已经做到了。我已经用对他这个种族唯一有效的方式使他快乐了起来——难道你还不满意吗?”他发出一声泄气的叹息,继续说道,“依我看,这个种族似乎很难满意起来。”

你看,事情就是这样。除了杀掉一个人或叫他精神失常,他似乎就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帮助一个人。于是我尽量向他表示道歉,但是私下里我根本就不认可他的做事方式,至少在当时是这样。

撒旦一向说我们的种族过着一种长时间持续下来的、从未间断过的自欺欺人的生活。从摇篮到坟墓人们都在愚弄着自身,扭曲事实,充满伪装、欺骗、荒谬和妄想,叫他们的整个人生完全成为一个赝品。他们幻想的一切美好事物,到头来都是徒劳,他们实际上所能拥有的只是艰辛和粗糙。他们把自己视作黄金,其实只是黄铜而已。当一天他又开始了此类的夸夸其谈,他提到一个细节——幽默感。于是我来了兴致,接过了这个话茬。我说我们的确具有幽默感。

“说起这个种族,”他说,“他们总要为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辩护,错把几盎司的铜屑当成几吨重的金砂。你们有一种混杂的幽默知觉,仅此而已。你们中大量的人拥有这种幽默力。这一大群人看见了成千上万个低级而又琐碎无聊之事的喜剧一面——主要是粗俗的不和谐,然后引起荒谬、怪诞的纵情大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一万个高级一点的滑稽事件都要加盖上迟钝愚蠢的印记。是否会有这个种族发觉自身的不成熟的滑稽并且予以嘲笑的一天到来?并且通过嘲笑来摧毁这些弱点?因为你们的种族,尽管自身贫乏不足,但毫无疑问却拥有一个真正有效的武器——嘲笑。力量,金钱,信仰,祈愿,迫害——这些都可以通过巨大的欺骗来驱散,一个世纪接着一个世纪,增加一点,削弱一点;但是只有嘲笑才能摧枯拉朽,叫谎言彻底被粉碎,现出原形。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抵抗住嘲笑的进攻。而你们总是大惊小怪,拿起其他的武器去交战。你们使用过那个武器吗?不,没有,你们把它搁在一边去生锈。作为一个种族,你们是否真正地使用过它?没有。你们缺乏幽默感和幽默的勇气。”

此时我们正在旅行,停在了一座印度的小城,我们看到一个玩杂耍的人正在一群本地人面前变戏法。他的戏法变得很不错,但我知道撒旦能够打败这个戏法,就请他去露一手。他说他会的。他摇身一变成为一个本地人,戴着长头巾,穿着短布裤,还非常体贴地授予我暂时掌握了当地的语言。玩杂耍的人展示出一颗种子,放在一个小花盆里用土盖住,然后在花盆上方蒙了一块布。过了一会儿,这块布开始升高,十分钟以后,它已经升高了一尺;然后,这块布被移走了,一棵小树显露出来,上面长着树叶,还结出成熟的果子。我们吃着果子,味道十分可口,但是撒旦说:

“为什么你要盖住这个花盆?你不能让树在阳光下长出来吗?”

“不能,”玩杂耍的人说,“你说的没有人可以做到。”

“你只是一个新手,还不真正了解你的行当。把种子给我,我叫你见识见识。”他拿过种子,又说,“我将从这颗种子里种出什么?”

“那是一颗樱桃的种子,当然你将种出一棵樱桃树。”

“哦,不;那只是雕虫小技,任何新手都能玩。我要从中种出一棵橙子树。”

“哦?是吗?”玩杂耍的人笑了起来。

“你看我能不能叫它结出橙子和其他果实呢?”

“哦,如果上帝允许!”大家都笑了起来。

撒旦把种子放到地上,只在上面盖上一小撮泥土,说了声:“长!”

一根细小的茎杆破土而出,开始生长起来,它的长势如此之快,结果五分钟以后就长成了一棵大树,于是我们都坐到了它的树荫下。人们发出一阵疑惑的窃窃私语,然后所有的人都抬起头看见一幅奇怪而美丽的景观,树枝上结出了沉甸甸的果实,居然有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品种——其中有橙子、葡萄、香蕉、桃子、樱桃、杏;等等。有人拿来了篮子,开始采摘树上的水果。人们拥挤到撒旦的身边,亲吻起他的手,赞美他,把他称作杂耍王子。消息传遍了整座小城,每一个人都跑来看奇景——还没有忘记带篮子来。而这棵树同样能够应付这个局面,它不断结出新的果实,人们摘得越快,它结得就越快。篮子被大批大批地装满了,已经装了上百个,但是树上的供给仍未减少。最后,走来了一个身穿白色亚麻布外衣、头戴防晒帽的外国人,他愤怒地宣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