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 苏珊娜在纽约(第2/3页)

“感谢上帝,”他说,“我刚刚还在想大概只能我自己喝了。那些声音是没谱的事儿,是我发神经。那……好吧……”他支吾起来,看来更迷惑了。他似乎还有点害怕。“听着,你来这里是为了找我,对吧?请告诉我我没有神经错乱。因为,女士,现在我的感觉就像是长尾巴小猫咪躲在椅子叠椅子的房间里。”

“你没有,”她说,“我是说,你没发神经。”她想起来,杰克曾经说过,在他脑海深处一度有两种声音争执不休,一个大喊大叫说他死了,另一个则坚称他还活着。双方都确定无疑。她大致能想象出来,那感觉一定很糟糕,因为她对于别的声音多少有所体会。奇怪的声音。

“感谢上帝,”他说,“你的名字是:苏珊娜?”

“是的。”她答,“我叫苏珊娜。”

她的嗓子眼里干涩极了,但好歹把话说出了口。她接过他递来的纸杯,抿了一口浮在热巧克力上的奶油。又甜又香,这个世界的滋味。不远处,司机们着急赶在大雪前离开拥挤的街道,汽车喇叭声此起彼伏,那也同样美妙。他咧嘴一笑,伸手轻轻抹去蹭在她鼻尖上的奶油沫。这一触碰就像是过了电,她看出他也感觉到了。她突然意识到,他将再次跟她初吻,再次与她共度初夜,再次与她共同坠入初恋的爱河。他应该也明白,因为那些声音早已对他讲了,但她更有理由明白:因为一切都已发生。卡是个轮,罗兰说过,而此时她知道这话千真万确。她记忆中

(中世界)

枪侠所在的时间和空间正在渐次朦胧,但她觉得再模糊也足以明了:这些爱的表达全都发生过了,对此,她难抑不可名状的悲凉。

但这当然也是美好的。

眼下这一切都是,该死的奇迹。

“你冷吗?”他问。

“不。我很好。为什么这么问?”

“你在发抖。”

“是因为奶油的香甜。”说话时她凝视着他,还舔了舔嘴角含肉豆蔻粉的奶油沫。

“就算你现在不冷,过会儿也会的。”他说,“WRKO电台里说,今晚气温骤降二十度。所以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他从口袋里取出一顶绒线编织帽,是那种可以拉下来遮住耳朵的款式。她看到帽子的正前方织着红色的文字:圣诞快乐。

“在第五大道的布兰狄欧商店买的。”他说。

苏珊娜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店名。也许是布兰塔诺吧——那家书店——而不是布兰狄欧。可是,即便她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也从未听说过诺兹阿拉饮料、塔库罗精神汽车公司呀!“是你听到的那些声音让你买的吗?”现在,她有点打趣地对他说。

他的脸刷一下红了。“确实是的,你知道,是他们说的。戴上试试吧。”

非常合适。

“跟我说说,”她又问,“总统是谁?你不会对我说是罗纳德·里根吧,是不是?”

听罢,他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接着笑了,“什么?那个老演员?主持那个《死亡谷岁月》电视节目的?你开玩笑吧!”

“不开玩笑。我总以为拿里根开玩笑的人是你,埃蒂。”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那就告诉我吧,现在的总统是谁?”

“加里·哈特,”他的口气就像在对小孩说话,“他是科罗拉多人。一九八〇年差点儿就退出总统竞选了——我可明白着呢——因为那些个丑闻。后来他说,要是他们揪着不放、连个玩笑都开不得,那就去他妈的吧。结果他以较大优势胜出。”①『注:作者在此处暗示这个世界并非真实的美国,因为一九八一年至一九八八年的美国总统是里根,而民主党候选人加里·哈特从未在竞选中赢得胜利。』

可他看到了她的神色,笑容便一点点消失了。

“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对吗?”

“那你提到那些声音,是在开我的玩笑吗?在我们脑袋里的那些声音?半夜两点把你叫醒的那些声音?”

埃蒂一听,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这事儿?”

“说来话长。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如果我还记得的话,她在心里说。

“不止是声音。”

“不止?”

“不止是有人在对我说话。我还一直梦到你。有好几个月了。我一直都在等你。听着,我俩素不相识……这真是够疯狂……不过,你有地方待吗?无家可归,是吗?”

她摇摇头。模仿约翰·韦恩的口气(模仿得还过得去,也可能她是在模仿布莱因火车)说道:“朝圣者,在道奇这儿我是个陌生人。”

心在胸膛里沉重缓慢地跳动,但她感到喜悦涌动浮涨。一切都很顺利。她不知道事情如何变得这样,但没错,一切都好。这一次,卡在帮她的忙,而卡是势不可挡的。这可是她的切身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