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红色小国王婴神丹·特特 第三章 埃蒂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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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蒂回到了约翰·卡伦的老爷车里,感觉很像是他少年时从噩梦中醒来:糊里糊涂、床上乱七八糟,他喘着粗气,完全摸不着头脑,既不明白自己是谁,也不知道独处何处。

一刹那间他清醒过来,但一切看来简直难以置信,他和罗兰飘浮在半空,他的手拉着他的手,像一对安睡在子宫里的未出生的孪生婴孩,只不过,这当然不是子宫。一支笔和一只曲别针就飘摇在他的眼前。还有一个黄色塑料扁盒子,他认出来那是一盒八音轨的卡带。他心想:别浪费你的时间,伙计。那里没有一线生机,要是真有那么点希望,也不过是套小把戏,死路一条。

有什么东西正在摩擦他的后脖颈。是不是约翰·卡伦的千疮百孔的老银河里的穹顶灯?向上帝发誓他想那是——

突然,地心引力归位了,他们掉下来,所有杂七杂八的零碎也像雨点一样掉落在他们身边。在福特车厢里畅游的脚垫降落在方向盘上。埃蒂的小肚子撞在了前座靠背上,撞出了一个粗鲁的响屁。罗兰掉在他身边,伤痛不已的屁股最先着地。埃蒂狂野地大喊一声后,费力地翻过身钻回驾驶座里。

埃蒂刚想张口说点什么,可还没有出声,卡拉汉的声音突然灌满了他的脑海:向您致敬,罗兰!向您致敬,枪侠!

神父究竟花费了多少心力、多少意念才能让他的声音从另一个世界里传来?并且,在这句话之外,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还有野兽般残忍的、胜利的咆哮。显然不能使用嚎啕哭闹这样的形容词。

他们的眼神相遇了,埃蒂因震惊而瞪大了双眼,罗兰的蓝眼睛里生息微弱。埃蒂伸出手,握住枪侠的左手,想着:他要死了。伟大的上帝啊,我想神父要死了。

“愿你找到你的塔,罗兰,冲进去——”

“——也愿你爬到塔顶!”埃蒂悄声地说出来。

他们的身心都已回到了约翰·卡伦的车里,车子停靠在堪萨斯大路路边——固然停得歪歪斜斜,但总算是平安到家了——仍然是绿树成荫的夏日傍晚,但埃蒂看到的却还是餐馆里地狱般赤橙色的光影,那地方哪里是餐馆呀,分明是彻头彻尾的食人狂老巢。埃蒂突然想到:那种东西真的可能存在于什么地方,人们每天都可能从他们的栖身地轻松散步而过,却丝毫不知道里面掩藏着什么,也丝毫感觉不到那些贪婪的眼睛或许已经瞄上了他们、甚至揣测着他们的味道——

就这样,他实在想不下去了,他痛苦地狂叫起来,似乎正有幻影无形的獠牙啃进了他的脖子、他的脸颊、他的肚子;嘴唇也似乎针扎般疼、睾丸被串在烤肉的铁叉上。他凄厉地尖叫着,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抓,罗兰好不容易才按住他,强迫那只手静下来。

“别这样,埃蒂。住手。他们不在了。”说完便是一刻停顿。幻觉的连线断裂了,痛苦消退了。罗兰说得对,那是当然。和神父不同,他们已经逃脱了。埃蒂看到罗兰的眼中有泪水晶晶亮着。“他,也不在了。神父。”

“吸血鬼?你知道,那些个食人族?他们是不是……是不是……?”埃蒂没办法想到头。卡拉汉神父如果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分子——这念头实在太可怕,他无法大声地说出口。

“不,埃蒂。根本没有。他——”罗兰拔出了随身带着的枪。绘有螺旋花纹的钢制枪管在黄昏的光线里微微反光。他把枪管深深抵在下巴颏上,这个动作保持了一小会儿,而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埃蒂。

“他逃过这一劫了。”埃蒂说。

“是的,再想想他们该有多么恼怒。”

埃蒂点了点头,转瞬间顿感精疲力竭。他的伤口也再次疼起来。不,哭泣。他说:“哦上帝啊,就现在,趁你还没有用它崩了你自己,把那家伙放回它该待的地方。”罗兰这样做了。埃蒂又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们是进入了隔界,还是另一场光震?”

“我想,两者都是吧,”罗兰说,“有一种名称叫做:光潮,就像是跟着光之道奔跑的潮汐。我们被推到了光潮之上。”

“而且还能让我们看到我们想看到的东西。”

罗兰对这个说法思忖了片刻,接着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们看到的是光束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去它想让我们去的地方。”

“罗兰,是不是你还是个娃娃的时候就学过这档子事儿?你那个老朋友范内是不是就教了你这些?……我不知道,光的解剖学?彩虹分析论?”

罗兰笑了。“是的。我想我们是在历史和中世纪逻辑百科课上学了这些。”

“中世纪逻什么?”

罗兰没再回答。他正从卡伦的车窗望出去,仍在努力平息——除了说肉体上的平息,也是一种象征性的平息。在这里,做起来真的并不算困难;布里奇屯镇的这个角落似乎和曼哈顿某个废弃闲置地近如毗邻。这是因为一切的发生器就在附近。发生器并不单纯是说金先生,罗兰先前相信是他,但现在,他觉得应该说是金先生的潜能……是金先生或许能创造出的什么,如果给予他足够的世界和时间的话。莫非金同样被光潮托起并卷挟而去?甚至因此才导致了刚才卷挟罗兰的这场光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