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品十:紫砂壶 恍然隔世(第3/8页)

女子悠然地说:"其实也不贵,只要三千。"

三千确实不贵,可是苏星并没有带那么多钱。

她刚刚露出一点为难的神情,那男人就说:"我带了,我买给你。"

她心里一惊,我买给你,这话好耳熟,她想起许久以前的一个人,也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过一样的话。那是在一间玉器店里,她手里拿着一只翡翠镯子,没有带足钱,又舍不得放下,他便走过来,这样说道。

那时他一身半旧的青缎,却是儒雅翩然,她在逆光中望定他,只见他眼里的温柔,便意乱情迷。

她咬了咬牙,淡淡地回答:"我们初次见面,怎么能够收你这样贵重的礼物?"

他笑了笑,说:"没有关系,只要你喜欢。"

只要你喜欢。

那人也曾这样说。

苏星更加惊心,忍不住再一次仔细端详他的面容。没有错,人还是那个人,可是又分明不是。经过这么多次的轮回,他一定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这只是冥冥中的巧合吧。

她便又露出清淡的笑容:"我住得不远,可以回去取钱。"

他说:"我替你付钱,你再还我,也是一样。"

他毕竟还是不一样了,那时他是不由分说地坚持,苏星倒是松了口气。她也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的,便点点头说:"好。"

店的主人把壶仔仔细细地包好,递给苏星时,忽然若有所思地说道:"这真是一只好壶,小心别打坏了。"

苏星觉得话里似乎别有深意,却捉摸不透,抬头看时,只见那女子幽深的眼眸,微微含笑。

苏星住的地方,只隔两条街,走走就走到了。

她抱着壶,一语不发地走着。

他便在后面,一语不发地跟着。

她一次也未曾回头,却看见地上他淡淡的影子,一忽而晃得不见,一忽而又移过来,拖长了,两人的影子便迭合在一起。

那时却不是这样。

他们刚走到店子门口,就有他家的马车。

她原以为他只是个寻常的富家哥儿,却不想是个有资格坐蓝呢高档大车的公卿子弟,心里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妥。

他却坦坦荡荡地微笑:"来。"

她本不是那样一个没有主张的女子,却只因他这一笑,便失了分寸。

这一跤到底,一切都不可收拾。

到了她住的楼下,四层的旧楼房,惟有二楼上,她住的那一间没有灯光。

苏星抬头看看,他便也抬头看看。他仍像一只木偶,线提在她手里。

"我上去拿钱给你。"

他说:"好。"

她没有请他上去,他便在楼下等着。总觉得她无论想做什么,他都会依她,明明是初次见面的女子,这样的感觉好没来由,可就是不由自主。

那一间的灯亮了。

过了一会儿,苏星走下楼,手里拿了一只信封。

她在旗袍的外面,套了一件线衣。

天色很暗,本来是看不清颜色的,但他莫名地就知道,那一定是件大红的衣裳。

苏星把钱递过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收起。

她忽然一笑,"你也不数数?"这一笑妩媚动人,与她一直的冷淡判若两人。

他沉默半晌,摇头:"不用了。"

苏星又嫣然一笑,"那么要是少了的话,你再来找我好了。"

他却不语,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

春日的季节,桃花开着,玉兰也开着,清清淡淡的月光里,花影悉悉索索地摇。她眼里映着月光,也微微地摇摆不定。摇摆不定,好像并不十分自信的猎手对着猎物,不知道赌注是否下对了地方,有点莫名的张皇。

"好。"他忽然答道。

也许因为太突然了,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转身沿着小区的窄路走了。

苏星呆呆地望着他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心里忽然便空落落地不安起来。

这时候,他却又回头,大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样问的时候,脸上带着微笑,还有几分孩子气。

她便也忍不住微笑,说:"我叫苏星。"

他点点头,更大声地说:"我叫侯洙。"

苏星在心里默默地重复了一遍,忽然安心了。

侯洙,苏星。转过人世了。

翌日夜晚的月亮更细,若有若无的一丝悬在天边,就像一缕清冷的雾气。

苏星站在阳台上,手里捧着那只连理壶。

煮去了尘埃,越发滋润得如同一颗珍珠,茶水微微地溢开清香,混在花香里,在侧侧轻寒的春风里,手心的温暖一直沁入心里。

只是心里,总有凉凉的一团,是任何温暖也化不开的冰。

侯洙走到楼下,站住。

他从小路彼端走来时,苏星就看见他了,却故意装作没有看见,扬脸望着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