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天人城往西望隐约能看到一座黑色庄严的塔。

  初进天人城的人会以为那塔就在城外,实则那塔远得很。在三千六百里之外的黑水天牢的外头,占了整座仙山,直直耸入了九重天外。

  每逢上元节,我那个枯燥乏味的师父都会从碧梧仙山赶去天人城赴灯会。不像是凡间的灯,红绿金纸糊几个样式,或猜灯谜或对对子。毕竟是天界,灯会上也实打实的看的是灯,能工巧匠用不同的材质和式样做的灯,叫人看了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我师父喜欢灯,是因为她曾在灯会上远远见过一盏灯,好似一只倒扣着的蓝莲花,一人手上悬了根丝虚虚地提着,花蕊处的光流淌着虹色的荧光。她着迷地在人群中跟着那人走了许久,最终被人潮冲散了,那人和灯如幻影般,都不见了。

  师父只记得那人的背影,被灯光映得一片温暖的浅葱色,干干净净的,似我们碧梧山顶上那一色天。

  从那后,师父除了在仙山修炼,唯一的爱好便是带着我在天人城一带流窜。

  后来我长大些,看到了我小叔绵崖爱上了个凡间的女子,对那女子掏心掏肺,却被那女子害了个灰飞烟灭。又见我姑姑为了我小叔的事公然跟天帝翻了脸下了凡间后,便爱上和一个凡间的封魂师对弈,后来那封魂师临死也不知姑姑对他的心思。我见多识广,才终于得出个道理――何为情爱,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犯贱。

  而师父大约是天界最呆的女神仙,空练了身让男人都闻风丧胆的好本事,寻觅了那么些年都不自知,她哪是看上一盏莲灯,而是相中了持灯的人罢了。

  可在天界只凭着一盏莲灯和浅葱色的背影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也许早在人群中相遇了千万次,他今日穿蓝,明日穿绿,实则叼着个烟袋,满脸麻子也说不准。作为小辈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找月老庙那个爱管闲事的月粼上仙给师父安排相亲。

  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我师父这样老实又厚道的女神仙,可她又偏偏是武仙,气势凌人,往那儿一坐就带了副高不可攀的精明相,让相亲的男神仙们坐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就都擦着冷汗寻了由头跑了。

  于是再后来这些比长舌妇还嘴碎的男仙中就传开了,碧梧仙山的宝珺仙姑那就是个吃人的母夜叉。

  我师父听了非但不难过,反而安慰我和月粼道:“只为一层皮相迷惑的人,骨子里也不过是些凡夫俗子,幸好我仙阶低,他们不用顾及我的身份虚以委蛇,凡间说大浪淘金,我又何必在乎那些匆匆而过的沙。”

  想当年家主把我丢在碧梧仙山学艺时,曾仔细地叮嘱我说,宝珺仙姑为人正派仙术高强,你那身懒骨头也该紧一紧了。我还小心眼儿地心生猜疑,觉得家主是不喜欢我,所以才给我拜了这么个没出息的师父,遇到细雨绵绵天还会应景地哭几次鼻子,以示委屈之情。

  此时我和月粼着实都心虚又崇拜了她一阵子,觉得她看得透,以她那身好本事怪不得混了几万年在天界也升不了仙阶,原是根本就看不上。

  直到很多年过去了,我性子已经极其勤勉了,把每日的睡觉时间缩减到了六个时辰,两个时辰练功,剩下四个时辰用来吃饭。从麒麟谷来看我的侍人说,家主很欣慰,抚着你母亲留下来的昆仑鞭哭了好几回。

  我母亲不过是守仙岛去了,他却找个机会就要哭个丧,搞得整个麒麟神族都怀疑他们表兄妹有一腿。

  那日,师父从天宫回来,兴高采烈地道:“天帝委派为师去凡间抓个人,你仙术已大成,可随为师去历练一番。”

  我同样也兴高采烈,一拍手道:“好,我们这就去凡间观光,说不定还能碰到我姑姑。”

  师父带着我,又浩浩荡荡地带着一干威风凛凛的天兵天将,猛一看非常的威风,其实这些没用的也只能装点下门面叫个阵什么的,真正打架只有哭爹喊娘的份儿。我们在云头?望整座狐隐山,凡间正值深秋,整座山都飘满了荻花的白色絮羽,远远望上去好似落满了雪。

  狐隐山是狐族的地盘,那些狐仙无论男女都是模样出挑的美人。

  我没来得及欣赏这大好的秋色,只见山谷中一处已缠斗成一团,各色仙光交织,打得好不热闹。被围在其中的人,一身飘逸出尘的浅葱色,起落间卷起荻花无数,无比养眼。我扭头去看我师父,她已经看呆了,险些连法器都拿不住。

  

之后我问我师父,“你到底看上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