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门诺尔沦亡史(第3/11页)

因着维拉的禁令,杜内丹人在那段年代里航海从不往西去,都是朝东行,上至黑暗的北方,下至炎热的南方,还越过南方抵达了“疆外黑暗”{Nether Darkness。在第一与第二纪元时,阿尔达最南边日月照不到的一块区域。如果该区域是陆地的话,虽可航海抵达,很可能也是一片荒凉不毛之地。}。他们甚至航行到各个内海,绕过中洲,从高耸的船首瞥见了东方的“清晨之门”{the Gates of Morning。这是位于阿尔达极东之处的“黑夜之墙”上的大门,太阳在早晨便进入此门,照耀大地。}。杜内丹人不时会来到大陆沿岸,他们对遭到遗弃的中洲世界感到同情。于是,在人类的黑暗年代中,努门诺尔的贵族再度踏上了中洲的西边海岸,那时还没有任何人敢拦阻他们,因为那个纪元绝大多数侍奉魔影的人类此时都已变得衰弱又胆怯。努门诺尔人来到他们当中,教导他们良多。他们带来谷物和酒,指导人类撒种与碾谷、伐木与采石,还指导他们怎样在这片死亡倏至、福祉少临的大地上安排生计。

于是,中洲的人类有了比较好过的日子。西边海岸上随处都能见到杳无人烟的树林越来越少,人类摆脱了魔苟斯的邪物的枷锁,忘却了对黑暗的恐惧。他们崇奉对那些高大的海国之王的记忆,当那些王者离去,他们呼之为神,盼其归来。因彼时努门诺尔人从不在中洲停留太久,也尚未在那里建立任何属于自己的居住地。他们必须航向东方,但他们的心总是归向西方。

随着时间流逝,努门诺尔人对西方的渴望愈来愈强烈,他们开始渴望那座远远望见的不死之城,心里愈来愈想得到永恒的生命,好逃脱死亡,免于欢乐的终止。就在力量与荣光增长的同时,他们的焦虑不满也在加剧。因为维拉虽然奖励给杜内丹人长寿,却不能为他们免去终将到来的那种尘世的疲倦。杜内丹人会死,即便身为埃雅仁迪尔子孙的诸王亦不例外。他们的生命在埃尔达看来十分短暂。因此,有一股阴影降临到他们身上,这或许就是魔苟斯那仍在世间蠢蠢欲动的意志运作的结果。努门诺尔人开始悄悄抱怨,先在心里,继而宣之于口,他们要反抗人类的命运,尤其要反抗那不准他们航向西方的禁令。

他们彼此说:“为什么西方主宰可以坐拥没有止境的平安,而我们却必须死亡,离开我们的家园与一切我们所造的事物,去往一个我们一无所知的地方?而埃尔达不会死,连那些反叛过众神的也都活得好好的。既然我们已经征服了所有的海洋,没有什么辽阔的水域和汹涌的波涛是我们的船不能战胜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前往阿瓦隆尼去问候我们的朋友?”

还有一些人说:“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阿门洲,品尝品尝众神的福乐,哪怕一天也好?我们难道不是已经成为阿尔达子民里的强者?”

埃尔达把这些话报告了维拉,曼威看见努门诺尔的盛世上空聚拢了乌云,感到哀伤。他派了使者去见杜内丹人,诚恳地向国王及所有肯听之人进言,论及世界的命运与其运作的方式。

“世界的命运,惟有那位独一的创造者能够改变。”使者说,“就算你们避开一切障碍及陷阱,航行抵达‘蒙福之地’阿门洲,这对你们也没有好处。因为并不是曼威的疆域让居住其间者永生不死,而是居住其间的永生不死者使那地成为圣地。你们在那里会像飞蛾处在恒久不变的强光下,只会衰老枯萎得更快。”

但是国王说:“可是我的祖先埃雅仁迪尔岂非仍然活着?他难道不是住在阿门洲?”

对此他们答道:“你知道他已被裁决归属不死的首生儿女,他的命运有别于你。此外他也被判定,永远不得返回凡人之地。然而你与你的族人却不属于首生儿女,而是如伊露维塔所造,是会死的人类。可是,如今你们似乎想要占尽双方的好处,起兴的时候就驶往维林诺,想家的时候就回来。这是不可能的。而维拉也无权剥夺伊露维塔的礼物。你们说,埃尔达没有受到惩罚,即便那些反叛者也都不死,但对他们而言,不死既非奖赏,也非惩罚,而是天性的体现。他们被束缚于这个世界,不能逃脱,只要世界存在一天,他们就一天不得离开,因为世界的生命就是他们的生命。你们还说,你们是因为自己几未参与的人类反叛,而遭受必须死亡的惩罚。但死亡原本并不是被定为惩罚。你们借由死亡得以逃脱、离开{这里的句式是有意的,因它呼应前文对精灵命运的描述句式和用词。}这个世界,无论心怀希望还是充满疲惫,都不受它的束缚。所以,你说到底谁该羡慕谁?”

努门诺尔人答道:“我们为什么不该羡慕维拉,或者那些永生不死者中最微不足道的{the least of the Deathless,应是指精灵。}?我们被要求抱持盲目的信任与毫无确据的希望{这句其实与托尔金其他稿件中的内容呼应,如《中洲历史》第十卷中的“芬罗德与安德瑞丝的辩论”一篇,遣词用句皆有深意。},却对眼前的命运全然不知。况且,我们也热爱大地,不愿失去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