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个将死女孩的忏悔

女孩们目不转睛地一直盯着她。她们看着她从一个侧门悄悄溜了进来。有些女孩忧心忡忡,其他的女孩则傻呵呵地笑了笑,转身离去。有的女孩对着米莉安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是一个坏女孩对另一个坏女孩的认可。

现在是课间。女孩们没有储物柜:她们有分类书橱,都是敞开着的,没有门。她们无法私藏一包香烟,或是一瓶杰克·丹尼威士忌,抑或任何其他违禁品。米莉安这样想着,直到她走到一排分类书橱前,打断了一窝挤在一起的女孩。青春少女,十四五岁。

她们转过来看到她发出一声惊呼,她们一脸茫然。

有一个女孩,一个戴着像狼蛛腿一样假睫毛的拉丁裔,转身离开了。另一个女孩,一个有着肉乎乎脸颊却身体单薄且与一棵无叶树苗般毫无特征的白人女孩,擦掉了嘴唇上的巧克力。

在她们试图隐藏时,一个包装袋破裂了。

另外一个女孩赶紧猛地合上一本教科书,书页被挖空,仿佛隐藏了一把枪或者——

“你藏着食物。”米莉安大吃一惊地叫道。

“什么?”肉乎乎的脸颊说道,一股红潮涌向她的脸颊,“不!不。呃,没有?”

拉丁裔只是咂巴了一下她的嘴,“是啊,那又怎么样。我们在吃太思提 (1) 蛋糕。”

“这是一个不好的事情?”米莉安问道。

“果葡糖浆。”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玉米糖浆。”

“我仍然不太明白。”

“我们不应该吃不健康的食物,”肉乎乎的脸颊脱口而出,对于她们做了这件事而面露尴尬之色,“对不起。”

“好吧,”米莉安若有所思地说,“当然。这儿有一个交易。你们给我提供一些信息,我就不会告诉校长你们在课本里私藏那些含糖量超高的食物。我当然也不会告诉他,你们有多么疯狂,哈哈,竟然把你们的书和文件夹掏空来藏食物。”

“我们不是疯子!”小胖脸颊大叫道。

“什么是他妈的文件夹?”拉丁裔问道。

你老了,米莉安,一个二十多岁的老浑蛋,大多的记忆还停留在文件夹和太思提糕点那个时候,“没事。你们只要告诉我哪里可以找到凯蒂的——呃,维兹小姐的教室,好吗?”

胖乎乎的脸颊向她描述怎么去那儿,十分详尽。

米莉安发现自己处于一间教室外面,里面大叫着“英语老师”,她们的声音如此之大,难道不怕变得沙哑吗?书本遍地都是,莎士比亚、詹姆斯·乔伊斯和马克·吐温的海报,还有斯蒂芬·金与青蛙柯密特,告诉大家要多阅读。黑板上有一个贴着“弗莱塔克三角”标签的金字塔。

在桌上放置着一个带有人造咬痕的木质假苹果的书桌后面,凯蒂·维兹纽斯基坐在那儿。

当她看见米莉安,她立马站了起来,摇了摇头。

“你应该离开,”凯蒂说,“我听说了昨天的事情。你在校长办公室。我从来都不应该让你来到这里,就像放一条毒蛇进入鹦鹉笼一样——”

“你快要死了。”

这几个字,犹如一把下落的斧头。

那个老师停下了,仿佛她已经被一头骡子踢了一脚,呼吸骤停。

然后她笑了,带着一点大笑,点了点头,“接着说下去。”

米莉安吞了一口口水,“你只剩下九个月的时间了。你死于5月3日,不到正午的几分钟前。死于胰腺癌。我很抱歉。”

她对老师讲述了所有的一切。

这个癌症已经遍及她的体内。

那杯冰茶不够甜。

她摔落了玻璃杯。

只要她……停下来,她就可能不会死。

这是一个很好的死亡方式——至少,在死亡里面算很好的。

然后,凯蒂把米莉安带进了教室。她轻轻地关上了门,和她一起坐在桌子后面。

她用一把小钥匙打开了抽屉,而这时米莉安拉开了一个双人座的维多利亚时代风格的书桌,“砰”一声一屁股坐了进去。

老师拿过来一瓶酒和一个红色塑料杯。她把杯子分开,一个变成了两个。

她把它们扔掷到桌子上,两杯都倒满了,递了一杯给米莉安。

米莉安接过它,喝了一口。这是唇红色的烈酒。其实她不是一个葡萄酒爱好者。大家总是说,他们可以品尝出蕴含在葡萄酒里面的一些东西(巧克力、管烟、无花果、草屑,一些来自一个用香蕉板条箱制作的木筏在海上漂浮了两周的九岁古巴男孩的汗水),但米莉安永远只能尝出“愤怒的葡萄”的味道。

都是一样的,喝下去都很好。美味可口,酸酸的,恰到好处。

“我早就知道了。”凯蒂说,喝了好大一口廉价葡萄酒之后点了点头,“我早就知道我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