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回家了,回家了,终于他妈的到家了(第2/2页)
那个球杆躺在不远处,在高高的杂草中央。
每一次穿过拖车的门槛,她的胃都会骤然抽搐,就像被打了一个紧紧的结一样。
“锁上门。”她自言自语。
然后走进了“银鲸” (3) 的肚子里。
金属墙壁。海岸上的装饰都是这样的:粉刷的木质镶板,以及20世纪80年代的室内设施。她一样也没有碰过。她来这里做过的唯一一件布置房子的事情就是将一个鸟骨架挂在了厨房水槽上面。她猜测这是一只乌鸦。她大约在三个月回来之后发现它已经死去,大部分的肉已被蚂蚁吞噬,剩下一些羽毛仍然沾在骨头之上。
只有坚持这样一件事才让她感觉自己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仿佛她真的住在这里一样。
当然她确实住在这里。然而,看清现实从来都不是她的强项。
“喂,小鸟。”她用她学得最像史纳菲先生 (4) 的腔调说道。她缓慢旋转着那个乌鸦骨架——她把这具骨架用鱼线以及扎丝固定在冰棒棍上,任由这只死去的鸟在午后的阳光下慵懒地旋转着。
路易斯不止一次地对她说,这个鸟骨架非常恶心,并且它不属于这辆房车,根本没必要挂在他们平时洗碗的厨房水槽上方。
她告诉他,这是她在这个地方唯一想要的东西,这也是她在这个地方唯一拥有的东西。如果他总是试图移除它,她会在他睡着时,坐在他的胸口,用一个圆头手锤 (5) 敲碎压扁他的睾丸。米莉安还向他义正词严地声明,这就是圆头手锤赢得这个“美誉”的原因,因为它是用来砸碎睾丸和阴茎的,所以他最好小心一点。
不用说,他们从未和睦相处过。
他们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恋人。他曾风度翩翩,柔情蜜意。他说服她留在新泽西。他用他积攒的一些财产买下一块地,他们可以生活在那儿,生活将会很美好,因为他不是一直待在那儿,他需要去进行长途运输什么的,会去东海岸沿线,噢,对了,她也能得到一份工作,并开始安顿下来,以及这个那个等等一些常见的哄女人开心的说辞——
米莉安不愿意去想起它。
她的头部伤口跳痛着。她用手指触摸了一下,黏稠的粉红色,而不是大红色的液体,弄湿了她的指尖。
米莉安不受控制地去戳自己的伤口。
曾经,希望之花盛开,她与路易斯真的为了这个想法去付出过实际行动,为了实现这个梦想。然而希望之花转瞬变成怨恨之蒂,不久“气流”对于他们来说就不再是一个安逸舒适的定居之处,反而更像是一个锡罐状的坟墓。
现在,他们是室友、朋友,以及敌人。但每过一段时间,她仍然会产生强烈的欲望,爬到他的身上,如同一个骑在一匹大马上的小女孩一样,然后他们共享一次性爱。或许他们并不想发生关系,但这更多的是缘于相互的怜悯,还有谁都不愿意伤害对方的心理在作祟罢了。
谁懂得?谁又在乎呢?
路易斯每在家待一周就会有两周的时间在外面。
这周是他的“消失”周之一,但它即将结束。他随时都会回家。她闻了闻空气,不是古风 (6) 香味——旧的古风,不是新的古风,这气味对她来说就如同乌克兰澡堂的一块小便池除臭剂。
他不在家的时间越长,空气中萦绕的这个味道就会越淡。
当这个味道都消失了,她就知道是他要回来了。
她出去抽根烟。
屋内不许抽烟。他告诫她。
这算不上是一间屋子。她反驳道。
但这是家。他这样回应。
她用手指伸入喉咙深处所发出的呕吐声音作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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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气流信风”房车(Airstream Trade Wind Trailer),一种形如一整条吐司的经典款式的房车。
(2) 《断头谷》的故事主人公伊卡伯德·克莱恩,一个小学教师。他贪婪、迷信、自负、懦弱而又愚蠢;只有受过良好教育的他才相信鬼怪巫术还有无头骑士的传说。
(3) 米莉安的房车就像一条银色的鲸鱼。
(4) 史纳菲先生是美国著名儿童电视教育节目《芝麻街》的主角之一。害羞的史纳菲是像河马一样的厚皮动物,4岁的他总是不想讲话,面对困难第一个反应就是放弃,但一点点激励就能解决问题。
(5) 圆头手锤就是两个头,一头是球,一头是圆柱的那种常见手锤。
(6) 古风(Old Spice),男士个人护理品牌,历史上与年长的绅士联系在一起,也被译为“老辣椒”“老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