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迷宫(第4/16页)

风笑颜几乎是在半秒钟之内就做出了决定。她昂首挺胸,很矜持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女,少女似乎被她的气势所震慑,不自觉地垂下了头。

“你是从哪儿来的?”风笑颜淡淡地问。她甚至没有问对方的名字,而只是问来历,这是很典型的高傲的上层子弟问远房客的话。少女脸上微微一红,连忙回答:“我是从多兰斯城邦的远湖镇来的,今年三月到的雁都。”

太好了,风笑颜很高兴,今年三月才来,那你就更没可能知道我究竟是谁啦。她点了点头:“几年没回来,这里多了很多新面孔呢。风长青怎么回事?弄成现在这模样。”

少女听见风笑颜直呼其名,更显得很慌张,手里的盘子都开始轻微颤抖起来,几滴药水从碗里溅了出去。风笑颜挥挥手:“先把药送进去吧,出来我再找你问话。”

少女如蒙大赦,连忙推门进屋,风笑颜站在门口,利用放大声音的秘术监听着屋里的动静。不过根本用不着这个秘术,因为屋里传来一声碗碟摔碎的脆响,在秘术的放大效果下,差点把她的耳朵震聋。她赶紧收了秘术,而风长青衰弱的咒骂声已经响起来了:“我说过我不吃药!账本和地契也交给他了,族长令也交给他了,老四要保住我的命,无非是想要继续羞辱我!我偏不要活下去,我偏要死,变成死人我也不放过他!”

风笑颜长叹一声,这简直就是小说里的经典桥段,真是半点不新鲜,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权力更替都会有这样的场景。她无心再去听风长青絮絮叨叨的抱怨与诅咒,站到一旁呼吸着没有药味的新鲜空气,直到少女端着一盘子碎片木然地走出来。看来她也习惯了。

“他怎么弄成这样的?”风笑颜又问。

“已经是我来雁都之前的事情了,”少女怯怯地回答,“就在去年冬天。我听……我听下人们讲过,听说是冬天的时候,有几个独眼人夜闯风家,好像是要找些什么。风长老和他们动手,追出去很远,结果中了暗算,伤势很重,就成了现在这样,每天都疯疯癫癫神智不清。其他的我就不知道啦。”

风笑颜平静地点点头,示对方她可以离开了,少女逃也似的快步跑开。她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可怜的风长青,她想着,那些独眼人当然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来找自己的母亲风宿云的,但他们大概并不知道母亲已经死去,结果让风长青做了冤大头。云湛告诉自己的那些事果然是真的:独眼人在四处寻找当年的知情者们,只是自己暂时不知道母亲究竟算是同伴、敌人还是叛徒。

她曾经一直为了三岁时母亲的奇异暴亡而对风长青心怀怨恨,但现在对方已经快要死了,而且恰恰是因为母亲曾经做过的事情,这点怨恨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她听着风长青虚弱绵长的恶毒咒骂,忽然想要索性帮他结束掉他的生命,因为从风长青现在的模样里,她隐隐看到了多年前被关在小屋里三年的母亲的影子。

就在这时候一个大胆的主意冒了出来。她猛然间想起了若干天前,当云湛和木叶萝漪伏击独眼人成功后,自己毛手毛脚跑上去检查尸体,差点遭暗算。但最后自己还是幸免于难,因为那个垂死的独眼者在意识混乱时把自己当成了自己的母亲,犹豫了那么一下。这说明自己的相貌大概很接近年轻时母亲的形象,何不在这一点上做点文章?

风长青在这个夏夜却感到有如身坠冰窟,全身上下的热度都在一点点消失。半年前被秘术攻击所受的伤虽然很沉重,本来慢慢将养也是能够痊愈的,但随着他受伤而掀起的族长之争却让他心神大乱,大动肝火,使伤情不断加重。尤其让他难以忍受的是,第一个站出来抢夺族长之位的,居然是他一直信任并着力培养的亲侄儿。这位侄儿利用风长青的信任,早就摸清楚了账本、地契等重要文件的收藏地点,并趁着风长青受伤之际占据了这些文件,为他最终接任族长奠定基础。

他并没有杀死风长青,反而派大夫为风长青治伤,那是因为他清楚,这位前任族长的伤势在一系列精神打击之下已经不可能治愈,所以可以故作姿态,这更让风长青觉得屈辱难耐。在这个闷热而蚊虫肆虐的夏季到来后,风长青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所以他开始拒绝吃药,想要就此结束这无味的残生。

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喝药,也几乎没有进食,只觉得生命的力量正在一点点远离。他半睁着眼睛,躺在病榻上回顾着自己的一生,总觉得欢乐太少、忧患太多,连能安安稳稳睡觉的日子都没几个。而苦心经营一辈子的事业,到头来也被他人轻松地窃取——和自己当年夺位的经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可见人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而已,同一份剧本在更换演员后可以肆意地上演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