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俯首甘为孺子牛(第2/3页)

定了史密斯的点,我继续去游说其他敌方电器,看来苏秦没有想象中那么伟大啊。我舌上才微微灿出两个莲花骨朵儿,挖土机、除草机、切割机……一大群电器已经兴奋无比,叽叽喳喳地在工具房里闹了一会儿,跟着一窝蜂拥出来。到了园子了,却又一窝蜂地熄了火——家电军团已经开了进来,“价廉物美,三年保修”的旗帜满天飘,看起来蛮像样子的。不过世界上有个真理就是,一切判断,都以参照物为准。现在的参照物是,人类最有杀伤力的武器——枪。

门廊前排着数十名黑衣大汉,各自端着武器,瞪着眼前的状况,神情无限迷惘,动作却丝毫不走形,看来都是专业人士。史密斯也稍后就赶了出来,正目瞪口呆地打量我们。

我见势不妙,一个箭步冲上前,用身体护住大大,看看旁边阿三娇滴滴的模样,忙又护住它。结果它们两个都把我一推,推到大批电器的后面,异口同声骂我:“你脑袋进水啊?你中枪会死的。”“哎,我是你们的主人啊,把你们拖下水已经是我不对了,现在当然有责任保护你们。”听到这句话,大家仿佛都受了感动,纷纷跑过来,在我身前叠起了罗汉。大件垫高,小件填缝,电器无分贵贱,作用不分黑白,抱着牺牲到底的决心,要把我保护完全。我眼泪鼻涕顿时倾泻而出,摸摸这个,拍拍那个,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其他外援电器里也响起很多感叹的嗡嗡的发动机转动声。

我们闹得投入,史密斯却不停地擦着自己的眼睛,良久才对我叫了一声:“哎,这是你发明的技术吗?你给这些玩意儿装了什么?”

听他的口气,一点儿不像要和我开战。他一脸惊诧地慢慢走过来,不顾我们对他虎视眈眈,自己围着一台台电器转起圈来,不时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摸摸。据我多年经验判断,凡是立刻闪开,躲得很远的,都是男性家电;至于那些不但不动弹,而且还有意往上凑的,都是阿三一族的女性好色分子。检查完这一轮,他走回来问我:“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句话完全不是逼供,甚至不是询问,配合他的神情、体态、眼神,倒更像是哀求。我狐疑地看着他:“你要干吗?”所有家电跟着我叽叽喳喳地喊:“你要干吗你要干吗?”

他吓了一跳。四处看看,终于发现那些电器全是自我发动,各自的控制屏全部显示出一片片愤怒的雪花状。史密斯不但不惊,反而大喜,把手伸进我脸面前唯一的缝隙中,试图拍我的肩膀:“告诉我吧,告诉我吧!我给钱,多少都给,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这种无限制交换条件一出来,神经病才作战到底,我们当然要寻求和平解决手段!当即号令双方军队后退十米,放下武器,包括***和所有电源线。留下我和史密斯两个三军首脑在中间谈判。

我问他:“你干吗要去烧花非非小学啊?这样太缺德了。”

他低三下四地解释道:“阿衡不爱上学,非要叫我把小朋友都带回来陪她玩儿。其实我手底下的人根本没怎么真烧,主要是放了几颗烟雾弹。我已经匿名捐了一大笔款子给学校,足够他们重修的了。”

我把脖子一伸,向那大宅子中张望:“孩子呢。”

他赶紧猛指身后:“玩儿着呢,有吃有喝。放心,比哪儿都舒服。”他的姿态不似作伪,那么高傲的人,现在为了迁就我的身高,居然低着头,双脚摆个八字,只差没拈兰花指来表示羞怯了。我不忍心再玩他,拍拍他的肩膀:“你说吧,到底想干吗。”

他定定地看着我——这男人有一双深邃而无情的眼睛,带着类似于X光的审慎与尖锐,仿佛已经看透了世事,因此心地坚硬。只是当钢铁的表面慢慢塌软,那神情里渐渐沁出哀伤,不可断绝。良久,他终于缓缓说:“我女儿,名字叫阿衡”。

我由衷赞叹道:“阿衡很漂亮啊。”马屁恒久远,一句永流传。史密斯眼睛一亮,顿时视我为毕生知己:“是啊,眉眼特别灵秀,又聪明。”

严格遵守蓝蓝平时教我的常用社交套路,我不假思索地冲口而出:“一定随他妈妈,尊夫人想必也是大美人啊。”话刚说完,屁股上就传来被无数条鞭子猛抽一般的尖锐疼痛,我不用回头就知道,那是电器们挥舞着它们的电线插头,对我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表示强烈谴责。

史密斯显然把这一幕也看在眼里,苦笑了一下。点点头说:“是的,我太太很美。”他偏过头去,眼角有微茫的雾气。笼罩他一生快乐过的日子,好似都在一幕幕回溯,因此他长久地沉默起来。我把手伸到背后招招,意思是有纸巾拿点儿来,结果手里一凉,三儿这台笨电视,干吗给我一瓶酸性清洁喷雾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