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崩溃(第6/8页)

  最后跌到地上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判断自己是死了还是依然活着。足足躺了十多分钟,当痛楚如同千万根钢针一般扎入四肢百骸时,他才能确认:我还活着。

  云灭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周围的情形,蓦然间爆发出一阵竭斯底里的狂笑。他一面笑,一面不住喘息,胸口像被刀绞一样疼,但笑声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他发现自己居然跌入了头颅之谷,身边藤蔓密布,无数诡异地迦蓝花——也就是人与动物的头颅正在妖艳地绽放。而就在自己的身边,躺着一只已经完全变形的死鸟,那是迦蓝花的花奴血翼鸟。正是这只鸟和那些被自己生生扯断的藤蔓合力救了他的命。

  这世界很有幽默感,在狂笑与疼痛中上气不接下气的云灭这么想着。那些飘扬的花粉直往鼻子里钻,痒痒的,但他却并不担心。此时的云州,恰好有一个人能解决这一麻烦。

  两天之后,胡斯归终于找到了一艘可用之船。失去了领主施加的秘术屏障,寻找过去存留的海船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犹豫了许久,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再度冒生命危险穿越云州海域呢,还是索性就此留在云州,别再去搏命了。一方面是生命的宝贵,另一方面却是云州之外的世界的巨大诱惑。正在他举棋不定时,一道白影从天空直扑下来,落到他的甲板上。

  胡斯归呆呆地望着这不速之客,心中五味杂陈:“他妈的,你还没死啊!”

  “少废话,开船吧!”云灭疲惫得站都站不住了,一下子躺在甲板上。胡斯归一眼就能看出来,此人受伤颇重,至少左臂已经完全不能用了,而他平日里从不离身的弓箭也没了。照理说,这似乎是一个除掉劲敌的好机会,但不知怎的,站在这个武艺充其量比自己略高一筹的人面前,他竟然无法抑制自己的胆怯,哪怕对方只剩下半条命,他也不敢出手进攻。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后,他摇摇头,无奈地走向船边,砍断缆绳。

  “好吧,死了也不吃亏,至少拉着你垫背。”他嘟哝着自言自语。

  “还有,把迦蓝花粉的解药交出来,我知道你肯定有,”云灭摸着自己的脖子,“头颅之谷真是个好地方。”

  “那你也得给我帮忙!”胡斯归愤愤地说,“你得知道,能活着离开云州的人寥寥无几!”

  “放心吧,你我都是命大之人,哪儿能说死就死。”云灭支撑着站了起来。

  船缓缓离开了海岸。在不断和沉重的眼皮斗争时,云灭将头转过去,看着渐渐远去的云州海岸。那里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在出生入死而又最终活着离去后,他仍然觉得那段古怪而惊险的历程缺乏某种真实感。也许云州本身的存在就是不真实的,他想,就如同高悬于云天的谷玄碎片,就如同笼罩于迷云之湖上的白色雾气。那些闪亮的小飞虫以生命为代价在云雾中穿梭,可他们未必知道,自己究竟在寻找着怎样的彼岸。

  尾声

  辛言再次来到宁南云家时,分明感受到一种天上人间的巨大反差。上一次,云家人一听到“云灭”两个字就对他横眉冷对,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这一回却又殷勤得让他受宠若惊。

  坐在贵宾室里喝着茶时,他在心里想着:两年不见,这小子变成什么样子了呢?会不会被养得白白嫩嫩,腰上一圈赘肉了呢?

  但很快他就听到了云灭冷硬得仿佛全世界人都欠他两个铜锱的声音:“我不在两天就敢偷懒么?不愧是云氏的贵族子弟,蜜糖里泡出来的……你替我盯着他们,郁时之前加罚练习五百箭,谁要是敢少射一箭,就没午饭吃。”

  辛言笑了。他确定云灭这厮还是老样子,不管是做一个赏金杀手还是家族骨干。云灭终归是云灭。

  他的判断是对的。云灭甚至连模样都没怎么变,身处云家深深地宅院中,那张令人胆寒的弓仍然没有离身。两年间,他听说很多关于风云两家的传闻,比如风氏族长风贺暴跳如雷,好几次派人想把风亦雨抓回去,都被云灭打得惨不忍睹,只好断了这个念头。而云灭这混蛋还要火上浇油,居然大摇大摆一个人到风家去拜会岳父大人,据说当时他一人一弓,身边围着几十号如狼似虎的风氏高手,居然都没人敢出手。那种威仪自然令人心折,不过后来江湖上添油加醋以讹传讹,云灭的形象俨然有点三头六臂呼风唤雨的气势了。

  当然,刨除掉荒谬不实的流言,云灭的加入还是有点好处的,那就是风家有所忌惮,出手的次数大大减少,而云家想要动手却又请不动这位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