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燕子宿旁谁---《落花溪》 上(第2/7页)



  白家的家祖长庆本来姓丛,是文帝时候的宛州巨富。战后初定,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丛长庆以倾家财富购置田产安置流民,不租不赋,惠及无数,算得上恢复宛州元气的大功臣。文帝有意让天下效仿,因此赐帝姓,世袭兴安公爵。不过这个兴安公是个不俸不封的爵位,也没有任何实权,朝中笑称捐输亲王。白家本来产业极大,不过子孙里面多有性子古怪的,一来二去也就式微。到了白征羽、白怜羽这一辈,居然放着家族的生意不做,跑到锦屏来盘下这么一个不挣钱的酒馆。

  白征羽一直以来就爱写些奇文异志,虽然不传正统,在宛州十城中也还颇有文名。说实在话,他也没打算靠开酒馆过日子的,无非是找个地方攒故事。白怜羽虽是个姑娘家,怪脾气可不比她哥小。看得客人顺眼了,一张口免去整个馆子酒菜钱的就是她。若是惹得不高兴,她也敢抹下脸来把客人往外撵。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眼下白家虽然算不上巨富,贴补贴补这么一间小酒馆倒还是轻松愉快,也难怪白大小姐动不动就跟客人叫板。

  那两位客人见白怜羽走了过来,面上都带上戒惧的神情。就算他们没有听过白大小姐的名声,总能看出这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人也好,商家也好,大凡有了些名气,就容易把自己当回事情。比如天启城里的摘星楼号称只伺候五卫七司以上的品级,那里一个小厮也比寻常客店的老板气派大得多。不过像白怜羽这样说话做事的,他们还真没怎么见过。

  不料白怜羽走到桌前,看看桌面,先伸手给两个人的茶杯续了些水,方才笑眯眯地说:两位客人远来不知,我们这家馆子真是吃饭不用给钱的。不过呢,还有一个规矩,两位是知道不知道?两人只当白怜羽要赶他们出门,听见温温软软这么一句话,颇觉得意外,一时间竟然接不上口。看见客人的神色,白怜羽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两个客人看得越发呆了,结结巴巴地说:倒是倒是不知道,要请老板娘啊不姑娘说来听听。说实话,白怜羽也算不上何等的美女,无非是肤色白腻,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颇有神气。不过小姑娘十六七,正是青春逼人的时候,笑起来嘴角的梨涡就能淹死人。白怜羽年纪不大,可是跟着兄长抛头露面,很见过些世面,行事说话都机灵,稍稍说了句软话给了个笑脸,那两位客人就被她牵着走了。

  白怜羽又打量了下两位客人,笑得越发甜蜜了,我们这家馆子啊,喜欢听客人说故事,要是说得好呢,自然不能收客人的酒饭钱。我看两位面带风霜,都是常常出门行走的人,可又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规矩,那自然是在北边走动。这可太好了,我们这里好久没有北边来的客人,一定有很多新鲜的故事可以讲来听。你们若能等上片刻,我便叫后面做一条顶好吃的清水鱼上来,你们看好不好?两个人面色都有些松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一会儿白面皮的那个才说:姑娘怕是猜错了,我们是和镇走海路的,这一回只是过来访友。白怜羽眨眨眼,咦,原来我看走眼了么?你们原来是走海路的啊!那就说说年初和镇鲛市的情形可好?我光听人说,可没有一个能说得仔细的。白面皮的那个有些尴尬,这个这个可是不巧,年初的时候我们去泉明办货,倒是没赶上鲛市。白怜羽吃了一惊,年初的时候去泉明?不是说云望峡发了红藻,走不了大船么?你们是淮船还是衡船啊?这一下两个人张口结舌,真正答不上来了。还是黑壮的那个见机快,呵呵笑了一阵子说:姑娘倒是好眼力,方才是跟你开开玩笑。我们还真是北边来的,只是不知道姑娘怎么看得出来?白怜羽撇了撇嘴,把笑脸收了起来:现在才是暮秋,今年的雨水还是来得早的,南边比锦屏还热,怎么会像你们穿得那么厚?也就是莫合山向北才到了落雪的时候。两个客人看了看身上掐线的夹袄,又看看白怜羽一领黄缎的短衫,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算了。白怜羽扫兴地挥挥手,你们若是不想讲也罢了。她抱着胳膊往水榭里走,真是无聊得要死,这样的天气,只怕那些当兵的也都不来了。黑壮的那个听到这句,眼睛亮了亮,接口说:得罪姑娘,实在不是我们不肯讲,这张嘴笨得要死,又怎么讲得好姑娘说当兵的也来吃这白食么?那可不!白怜羽顿时来了兴致,什么火烧枣林啊、什么夜袭偏马啊,反正青石打仗那些事情都是他们说的,还有他们跟燮军探子交锋,他们的故事最多,差不多顿顿都是吃白食呢!说着有些沮丧,就是这些天不怎么出来了,今天这样的路,大概更不会来。那可未必。白面皮的那个说,这样大雨,道路都要冲坏了,宛州军的那些斥候就算是探路也得出来。哈!白怜羽双手一拍,你说得对,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正说话间,南边的官道上一片马蹄声。道路泥泞,马蹄声显得有些沉闷,大约是十几匹马的样子,差不多正是宛州军斥候小队的规模。白怜羽这下高兴了,指着那白面皮的客人说:借你吉言,只要今天有故事听,我还是请你吃清水鱼!十八名轻骑在马蹄声中奔入视线,一色的锦衣红马,背上还都插杆小旗子,上面绣一个火字。这是通平来的野兵烈火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