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开时始见心---《怀人》 37-39(第5/7页)



  “总之,”界明城说,“藏书就和左说了很多很多的故事。就像我要给你讲的那样多。”他开始歌唱。

  马蹄声来得比想象的早,看来倏马很顺利地找到了它负重的同伴们。

  大汗淋漓的马儿们带来了界明城最需要的东西:火,食物,铺盖。他忍不住抱着那几匹夜北马的脖子挨个和它们亲热了一番。这些动作让白马感到了妒忌,它打了一连串的响鼻,直到界明城抱住了它的脖子才罢休。

  倏马站在四月的身边,它也累坏了。它垂着头,湿润的呼吸打在四月的脸上,它的喉间滚动着一连串的呼噜声。四月把脸靠在它的脸上,他们停在那里就象是一座雕像。

  温暖的篝火在废弃的泥屋中间跳动了起来。界明城把皮垫子铺在火堆边,又在篝火上架起了锅。不多会儿,那锅里就冒出了“咕嘟咕嘟”沸腾的声音和迷人的香气来,界明城觉得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不过如此。

  “来,尝一口。”界明城把铜勺凑到四月的嘴边。

  四月已经能活动胳膊了,她小心地托着铜勺试了一口。转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弯弯地笑成了月牙儿。

  “很好喝呢!”四月说,脸上有了些光彩。

  界明城长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他不是个精于饮食的人,自然也不懂得烹调。流浪在外的人风餐露宿,吃饱了就是好的,哪里有这样多的讲究?若是平时,他这样随便做做倒也罢了。只是四月身子不好,要是他做的羹汤四月喝不下去就非常糟糕。他大大舀了一碗肉汤,拿到四月面前。“慢慢喝。”他柔声细气地说。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心里升了起来,他还从来不曾这样照顾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

  碗很大,四月的手还没有力气,界明城就托着那碗跪在四月身边,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心里又是欢喜又是踏实。四月也不看他,只顾自己喝汤。只是喝着喝着,她的耳朵根子都红了起来。再过了会儿,她停下了,界明城看见两滴晶莹的水滴落入了乳白色的汤中。

  “怎么了。”界明城惊惶地问。

  四月没有回答。

  界明城似乎明白了点什么,然而又不真明白。他也不敢再问,只是跪在那里。开弓挥刀的手托那只碗只是区区小事,界明城却觉得那碗似乎重了起来。

  四月又开始接着喝。

  “好喝。”她说,她把一大碗汤都喝完了,笑吟吟地望着界明城,好象刚才并没有哭过。也许是热汤的力量,她的脸色红扑扑的,弯弯的嘴角边是深深的酒窝,红色的眸子里跳动着的篝火也是水灵灵的。

  界明城看着她不由发呆,好一阵子才说:“真好看呐!”这依稀就是初见四月的光景。

  “嗯。”四月说,她伸出手指在界明城额头上弹了一下,“看够了没有啊?!你自己该吃点了。”四月这么一说,界明城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饿得利害,这一天奔忙,还没正经吃过什么东西呢!界明城喝了两口肉汤,忽然放下碗来,转向四月。

  四月正望着他,目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们明天不走了。”界明城对四月说,。“后天也不走。”这荒凉的夜北啊,要再找出这样一处好地方谈何容易。界明城已经不愿意想象带着伤重的四月继续赶路的情形了。

  “什么时候你好了,我们什么时候走。”他的语气很坚定。

  四月脸上又浮现出一丝讥诮的笑意。“想在这里安家了么,”她想说,“还以为粮食够吃到春天呢!”但是她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她抓紧了身上的熊皮毯子,心里面有种又酸又甜的感觉,好象是咬了一嘴春天初放的酢浆草。

  “哎。”她点了点头。

  三十九四月的情形十分古怪,早上看着精神了起来,过午却又迅速衰竭下去。界明城原来以为是赶路辛苦的缘故,没想到在这大树下住了两天都是如此。

  四月自己倒是一副心中有数的样子。“好些啦!”她每天都对界明城说。界明城摸摸她的手,还是冰凉的,四月也就不再坚持。

  四月要是总也不好,这路是不是真就不赶了?这个问题界明城偶然也想想。

  要在茫茫荒原上找出个更好的遮蔽场所恐怕不容易,就算四月在这里没有好起来,起码她的状况不会变得更坏。唯一的忧虑是食粮。左相的馈赠堪称慷慨,却绝没有可能让他们在这里撑到春暖花开。但他也只是偶然想想,这个念头在他凝视着天空中缓缓游过的白云的时候会忽然划过他的心头,随即就在四月的呼声中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