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寇开时始见心---《怀人》 34-36(第3/7页)


  醒来的时候,界明城看见的是四月焦急的红色眼眸。

  “你伤得这样利害。”四月的声音里面带上了哭腔,“又是在夜北,自己还强撑着乱用力气,当然不行啦!”见他醒了过来,四月的埋怨声中手掌一张,金色的光球落在了界明城的肩头,伤口上又暖又痒,很是舒服。

  “哦……”界明城试图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还躺在雪地上,枯黄的草茎挠得他耳朵痒痒的,一种缥缈的似曾相识的味道从记忆里悄悄潜行出来。

  “我知道了。”他叹了一口气。

  “知道刚才不说!”四月显然是指他没有为自己辩解的事情,语气中很有点后悔的意思。

  “嗯。”界明城望着又高又远的天空,又不想说话了。

  三十五是香猪。

  原本是骚腥逼人的气味,几日间散淡下来,如今变成了淡淡清清的一缕,倒是依稀有点香甜的感觉。

  界明城深深吸了一口气,被那遥远的香气带回了血腥的战场。不过才几天功夫,那战斗都已经显得十分遥远了,惊心动魄的意味也逐渐消失不再。只是在意识边缘,似乎总有些危机在游走不定,界明城缓缓坐起来,想弄清楚那种不妥的感觉到底来自何处。

  白马毛茸茸的大脑袋在他胸前拱了拱,不安地打了一个响鼻,热烘烘的呼吸喷了他一身。界明城抱住了白马的脑袋轻轻抚摸着,抬眼看看四月和她身边的马匹,嘴角歪了一歪。

  四月想把那当作界明城的笑容,不过那笑容里却多少有些苦涩的味道。“不是摔糊涂了吧?”四月戏谑般地说,口气中却沉淀着些许的郑重。

  “你看着。”界明城叹了一口气,一把从地上揪下了些枯草,送到白马的嘴边。白马疑惑地望着界明城,竟不张口。他把那枯草往前送了送,白马终于忍不住厌恶地扭开头去。

  四月似乎明白了,她轻轻拍拍那倏马的脖颈,轻轻嘟囔着什么。那倏马也就听话地埋下头去,在雪地上拨了拨,拨出一地的黄草来。倏马正要张嘴,忽然急退了几步,一声惨嘶,忍了一忍,还是打出一个大大的喷嚏。一时间口沫横飞,四月躲不急,也被喷了一声。

  “脏东西!”四月哭笑不得,骂了倏马一句。她虽然是个在原野森林中徜徉的猎手,到底脱不了女孩子爱干净的本性。倏马似乎知道犯了错误,小心翼翼地看着四月的脸色。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

  四月虎着脸,等那倏马到了身边,巴掌高高举了起来。“该不该打?”她问倏马。倏马耷拉着脑袋,只是闷头轻轻用蹄子刨着雪地,也不作声,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四月的一掌落下来的时候就变得轻飘飘了,轻轻在它屁股上揉了揉。“好啦好啦,是我不好。”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边笑边看界明城,却不见他脸上有笑意,眼神倒是阴郁的很。

  “香猪?!”四月问,界明城用力点了点头。

  香猪的体味浓郁,也是尽人皆知了。不过它们的味道如此持久,倒是大大出于界明城的意料之外。最糟糕的是,看起来,香猪吃过的草,甚至也许只是走过的草地,那些北地的牲口一概是吃不得的。

  要不是左相赠给的行囊中豆料充足,界明城昨天夜里扎营的时候就该发现这里的古怪。他们的马匹固然带有饲料,可那些夜北的牧人们是必须依靠这大地生存的,他们的日子该怎么过?真骑自己不带草料,每次扎营都只放养香猪,那香猪又是口刁的畜生,好好一块草地总要拱得一塌糊涂才肯吃上两口,沿途的居民对真骑都颇反感,真骑们只得往往避开大路绕行。不料在夜北这一绕,也不知道绕进去多少大好草场。

  夜北的地势东北高西南低,天水一带原来是夜北牧人们过冬的草场,可是一路赶下来的牧人们却正好踏上了真骑刻意避开大路而行的足迹。

  “你也是想多了。”四月安慰着界明城,“那些牛啊羊啊的,在这里生活的日子可比香猪要长得多,怎么能生生叫香猪给逼死了?”“也是。”界明城微微一笑,何况从天水来的这一路并没有看见牲口的尸体,马贼们的马匹又是膘肥体壮,或许真是自己多虑了。他并不是个凡事执着的人,只要能脱开思虑,往往也就随意而行。要不然,这莽莽东陆,可以烦恼的事情不是早就阻住了他的脚步。他抓住马缰绳,猛地站起身来,眼前又是一花。心底下暗暗叹了口气,不料想夜北小小一个箭伤,竟然让他显得如此虚弱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