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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说,“是在那以后。”

我又一次抬起头来,又一次看到了她惨白的脸上那双诡秘、阴沉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心里油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不安、不祥的感觉。我想挤出一丝笑容,却又做不到。我发现,那双暗淡无光、无情无义的眼睛控制住了我。

“我来时,头一位德温特夫人刚嫁过来。”她原先单调平板、显得冷酷无情的声音,此刻突然注入了活力,亢奋和富于寓意,瘦骨嶙峋的脸上有了些血色。

这一变化突如其来,使我震惊、害怕,不知该做什么或说什么好。仿佛她端出来的是一些禁词,是一些久久埋藏在心底、此刻再也压抑不住的话。她的目光仍一刻不离我的面孔,以奇异的眼神打量着我,里面既有怜悯,又掺杂着鄙夷。我觉得自己比以前想象的还要幼稚,对人世间的风风雨雨太缺乏经验。

显而易见,她蔑视我,带着她那一类人的庸俗偏见,认为我压根就不是什么贵妇人,而是一个卑微、怯懦、缺乏自信的女孩子。她的眼神里除了鄙夷之外,还带有一种明显的憎恶或怨恨。

我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总不能傻坐着摆弄发刷,让她看出我在怕她和不信任她。

“丹弗斯夫人,”我脱口说道,“但愿我们能交朋友,取得相互理解。你必须对我有耐心,因为我以前过的是完全不同的生活,曼德利的这种生活我还是头一次接触。我想做出点样子来,最重要的是让德温特先生幸福。我可以把所有的家计营生都交给你安排,这一点德温特先生已交待过。你按以前的惯例操持家务,不要因为我而改弦易辙。”

我顿住了话头,有点气喘吁吁,心里仍有些不安,不知自己说的话是否得体。我再次抬起头时,见她已挪了地方,正站在门旁,手搭在门柄上。

“非常好,”她说,“但愿一切都能令你顺心遂意。我掌管这个家已经一年多了,从没让德温特先生不满过。当然,已故的德温特夫人在世时,情形大不相同,应酬多,经常举办宴会。虽然有我操持,可她也喜欢亲自过问。”

我又一次感觉到她在斟酌着自己的词句,试图探明我的心思,一边还观察着我脸上的反应。

“我很愿意把家里事交给你,”我重申了自己的态度,“非常愿意。”

听了我的表白,她脸上又出现了先前我在大厅里跟她握手时所注意到的表情,那是一种明显的嘲讽和轻蔑的表情。她知道我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也知道我心里害怕她。

“还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她说着,装模作样地用眼光把屋里扫视了一圈。

“不需要了,”我说,“我想一切都齐备了,住在这里会很舒适的。你把房间收拾得非常漂亮。”后一句话是曲意逢迎,是为了讨得她的欢心。她耸了耸肩膀,脸上仍没有笑容,说道:“我只不过执行了德温特先生的旨意。”

门敞开着,但她把手放在门柄上,迟迟不肯离去,仿佛仍有话说,却又拿不定主意该怎么说,于是就站在门边等着我为她创造机会。

我真希望她赶快离开。她像影子一样站在那里,用深嵌在那张死人脸上的凹陷的眼睛观察和审视着我。

“如果有不中意的地方,是否请你立即告诉我?”她问。

“好的,”我说,“一定转告,丹弗斯夫人。”可我很清楚她是言不由衷。这一场对白之后,双方又出现了冷场。

“倘使德温特先生问起他的大衣柜,”她猛不丁说道,“请转告他,那无法搬到这里。我们试过,但这些门道太窄,硬是过不来。这儿的房间规格比西厢的小。如果他不喜欢这套房间的布置,让他直言相告。这些房间让人真不知如何布置才好。”

“请别担心,丹弗斯夫人,”我说,“我相信他一定会非常满意。只是辛苦了你,让我心里过意不去。我一点都不知道他要重新装饰和布置房间。其实没必要费这种力气。住在西厢房,我相信我一样会感到满意和舒适的。”

她以异样的目光瞧了瞧我,转动着门柄说:“德温特先生说你们愿意住这一侧。西厢房历史悠久,大套间里的卧室比这儿的大一倍,非常漂亮,天花板上带有涡卷花饰,罩着刺绣花毯的椅子件件是珍品,精雕细刻的壁炉也非常华贵。在整座庄园里,那算是最美的房间,从窗口观风景,可以从草坪一直望见大海。”

我听后感到不自在和难为情。我不明白她的话里为什么会蕴藏着如此深的怨恨,转弯抹角地暗示我要住的这个房间比较低劣,够不上曼德利的标准,二流人物只能住二流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