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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信封放回抽屉,锁好,然后把那串钥匙放在了梳妆台上。她睡在床上,但我没瞧她,径直回到自己房间。

我想我的心情比这几个星期任何时候都平静。我走到脸盆架前,在水罐和脸盆旁边放着两瓶医生为我配的药,我拿到窗口,把瓶里的药都倒掉,然后点了支蜡烛,下楼来到餐具间。仆人早就回到自己的住处了。离水池不远的桌上放着那只盘子,里面就是我们刚才喝过药饮的那两只杯子。我知道约翰有时晚上会犯懒,把杯子留到早上再洗。果然如此,两只杯子里都还残留着饮料的渣滓。我用蜡烛照着仔细检查了两只杯子,看上去一模一样。我用小指蘸了蘸她的杯子,又蘸了蘸我的杯子,分别尝了一下。有什么不同吗?很难说。可能我杯里的汁子稍微浓一点,但我不能完全肯定。我离开餐具室,又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我脱掉衣服上床躺下。黑暗中,我不觉得气愤,也不感到害怕。我心怀怜悯。她在我眼里是一个沾染了邪恶,对自己所做的事不负责任的人。一方面在制约她的那个男人的逼迫和驱使下,另一方面由于生活环境和出生的缺陷,缺乏某种深层的道德感,才会自然而然、十分冲动地做出这种举动。我想拯救她,但不知用什么方式。此时我似乎感到安布鲁斯就在我身边,我又活在他身上,或者说他附在了我身上。他写的那封信,我撕成碎片的那封信,现在得以体现了。

虽然她的方式很奇特,但我相信她是爱我们俩的,只不过没到离不开我们的程度。她的行为并非出于盲目的情感,而是出于其他什么东西。或许她被分割成两半,有两个她,一会儿这一半制约她,一会儿又被另一半支配。我不清楚,但露易丝会认为她一直就是第二个她。从一开头,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早有预谋的。是不是在佛罗伦萨,她父亲死后,和她母亲生活的时候她就开始这样一种生活方式了?还是在那之前,比那更早就这样了?死于决斗的桑格莱提,无论对安布鲁斯还是对我而言,都只是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而已,他是否也遭受过痛苦的煎熬?要让露易丝说的话,她肯定会认为他受过苦。露易丝一向就认为,瑞秋在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安布鲁斯的时候,就想好了要为他的钱嫁给他,当他没有能满足她的愿望,给她所要的东西时,便决计害死他。这种思路是合乎情理的。她没读过我撕掉的那封信呢,要是读了的话,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说法。

一个女人的阴谋要是第一次得逞了,就还会再有第二次,再卸掉一个包袱。

那封信撕掉了,不管是露易丝还是别的人都看不到了。信里的内容对我来说已无多大意义,我不再多想了,但我总忘不了安布鲁斯最后说的那句话,虽然瑞纳提和尼克・肯达尔都认为这句话只是一个头脑有病的人的最终言语,因而不必予以理睬,我却难以忘记。

她终于对我下手了,瑞秋,我的冤家。

只有我才清楚他的这句话是真实的。

我又回到了曾经去过的地方。回到了亚诺河边的桥上,我在那里起过誓,或许是不能随便起誓的,起了就要实施,在一定的时候实现誓言,现在这一刻到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像以往所有自她来后的星期天一样,我们一起坐马车去做礼拜。这天天气晴好,冷热适宜,已经完全进入夏季。她着一条新的深色裙子,面料很薄、很轻,戴着一顶草帽,拿着一把阳伞。她笑眯眯地对威灵顿和吉姆说了声“早安”,便由我扶着上了车。我在她身旁坐下,我们就出发了,一路上她把手放在我手里。

以前我曾多次抓住过她的手,充满爱意地握着她小巧的手,转弄着手上的戒指,看着手背上蓝色的血管,抚摸着那锉得很短的小指甲。现在在我手里的这只手,第一次在我眼里具有一种特殊的作用。我仿佛看见这只手很轻盈地抓一把金链花豆荚,熟练地取出花籽,放在手心里碾碎、揉搓。记得有一次我对她说,她的手很漂亮,她听了哈哈大笑,说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安布鲁斯常说,这双手很有用,”她又说道,“我在做园艺活儿的时候,这双手就像园丁的手。”

这时我们来到陡峭的山坡,马车很吃力地往上爬着。她的肩靠着我的肩,撑开阳伞遮住太阳,一边对我说:“昨晚我睡得很香。没听见你走的动静。”说完看着我笑了笑。尽管她骗我已是由来已久,这句谎话听起来还是很刺耳。我无法接她的话,为了不揭穿她的谎言,我使劲握着她的手,但把头转了过去。

西海湾的沙滩一片金黄色,海潮退去,海水在太阳下波光粼粼。我们转过弯,进了小巷,朝着村子和教堂奔去。教堂的钟声响彻云霄,门口等候着很多人,我们下了马车,从他们面前走进教堂。经过时瑞秋微笑着向他们大家弯腰示意。人群中有肯达尔父女、帕斯科一家,以及庄园里的很多佃户。我们走过长廊,来到我们家的椅子上,这时风琴奏响了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