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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律师瑞纳提先生知道这份文件吗?”他问。

“当然不知道。”我说。

“你要是早把这事告诉我就好了,菲利普,”他说,“那样我就可以跟他商量一下,我觉得他是个有头脑的人,那晚我和他说了几句话,我只是对他流露了我对那件透支事件的不安心情,他认为那样挥霍确实是个毛病,而且由来已久,不仅导致了她和安布鲁斯之前的问题,也是她和第一任丈夫桑格莱提不和的原因。他要我明白,只有他——瑞纳提先生——才知道如何对付她。”

“我不管他对你说了些什么,”我说,“我讨厌这个人,我认为他跟你说这些话是有目的的,他想让她回佛罗伦萨。”

教父又盯着我。

“菲利普,”他开口道,“请原谅我问你一个问题,我知道这是私人问题,不过我是从你一生下来就了解你的。你对你表姐非常着迷,对吧?”

我感到脸发烧,但继续迎视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说,“‘着迷’这个词很不合适,也最难听。我只是对瑞秋表姐比对其他人更敬重。”

“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他说,“对于她来你家待这么久,已有很多议论,而且我可以说,现在整个郡的人几乎不谈论别的事了。”

“让他们说好了,”我说,“等过了明天他们就可以有新内容谈了,家产易主的事是瞒不住的。”

“如果你的瑞秋表姐还有头脑,能自重一点的话,就该去伦敦,或叫你去别处生活,目前的状况对你们俩都很严峻。”

我没再说什么,现在只有一件事很重要,就是要他签名。

“当然,最终有一种办法可以摆脱闲言碎语,而且从这个文件上看,也是最终唯一能够交回这笔财产的办法,那就是,她再嫁人。”

“我认为这不大可能。”我说。

“你还没亲自问问她吧?”他说。

我的脸又发烧了。

“我不敢,”我说,“她也不会愿意说的。”

“目前这一切都让我很难过,菲利普。”他说,“我真希望她没来英国,可现在后悔也晚了。好吧,签名吧,后果你自负。”

我捏紧笔,再签上名,他注视着我,脸色平静,神情严肃。

“菲利普,有些女人,往往还是优秀的女人,自己并没做错什么,却会带来灾祸,凡是与她们有瓜葛的,都会变成悲剧。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但觉得非说不可。”他说完就在那长卷纸上署名作证。

“我想你大概不会等着见见露易丝了吧?”他又说。

“我想就不必了,”我答道,随即又缓和了一下口气说,“如果你们俩明天晚上有空,过来一起吃饭如何?一起喝点酒祝我生日健康。”

他略微迟疑了一下,说:“我还不知道明天有没有空,不管怎么样,中午以前我会捎信给你的。”显而易见,他并不大想来看我们,但拒绝我的邀请又有些不好意思。他对财产移交这件事的反应要比我想象的好得多,没有严词劝诫,也没有无休止地说教。很可能是他现如今非常了解我,知道想不出什么办法能对我有用。从他沉重的神情看得出来,这事对他震动很大,也使他很难过。让我高兴的是他没提家族珠宝,他一旦知道珠宝就藏在我衣橱的菜篮子里,会气昏过去的。

我骑马往回走,想起上次去波得敏见过特里温后也是兴致勃勃回家,一到家却发现瑞纳提在家里,今天不会再有这样的访客了。才三个星期,乡村已是春意盎然,天气像五月一样暖融融的,但我的雇农们像所有的天气预言家一样,摇着头说会有灾害,说晚霜还要降临,花蕾会凋零,干涸土壤下那正在发芽的庄稼会枯萎。然而在三月的这最后一天,即便闹饥荒,发洪水,甚至发生地震,我都不会在意的。

太阳已西沉,映红了西边海湾那静谧的天空,染黑了周围的海水。时近满月,圆圆的月亮挂在东边的山上。我心想,这一切只有在一个男人真正沉醉,完全沉醉于流逝的时光中时,才能感受到。眼前种种,并不似在朦胧状态下,而存在于真正沉醉后的清醒意识里。我来到林中草场,那里的一切都如神话般迷人,那些蹒跚着步履,来到池边小水沟饮水的牲口洋溢着美的色彩,令人着迷。林荫大道附近高大的树枝上,一只只寒鸦在筑巢垒窝,它们扑棱着翅膀在零乱的窝旁忙碌着。房舍和马厩的上空,蓝色炊烟从烟囱里袅袅升起,我能听到院子里水桶的碰撞声,男人的口哨声,还有狗窝里传来的小狗吠叫声。所有这一切是我早就熟悉的,从我的孩提时代,我就了解而且迷恋这一切,但今天更具有一种新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