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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还记得那个清晨阳光洒进院子的情景。草坪四周的树梢上闪耀着灿烂的光环,露水很重,青草像盖了一层霜似的一片银白色。一只乌鸦开始歌唱,一只燕雀也随之唱了起来,于是很快响起了整个春天的大合唱。钟塔上的风标,首先披上朝阳,在空中闪着金光,它摆向西北,然而一动也不动。房屋那洁白的墙壁,猛一看显得暗淡无光,实际在旭日的映照下散发出一种新的柔光。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拉了把椅子坐在敞开的窗口,朝海上望去,大脑一片空白,毫无思绪,身体平静又安逸。没有问题涌现,没有什么忧虑硬要从深处跑出来骚扰这份幸福的宁静,似乎生命中的一切问题都得到了解决。面前的大道平坦无阻,已逝的岁月无足轻重,未来的日子只不过是对我现在所知所有的一种延续,它将永远如此,就像祈祷之后总要说个“阿门”一样。在以后也只能这样,我和瑞秋,一个男人和他的妻子在这屋檐下长相厮守,相依为命,而门外的世界则悄然而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只要我们俩还活着。我记得祈祷书里就这么说的。

我合上眼睛,她仍伴在我左右。后来我定是睡着了一会儿,因为当我醒来时,阳光已流进敞开的窗户,洒满整个房间。约翰已来过,他把我的衣服放在椅子上,还给我打来了热水,来过又走了,而我对此都没有察觉。我刮了脸,穿好衣服便下去吃早餐,早餐在餐具柜上,早已是冰凉冰凉的——斯考比一定是认为我早下楼了——不管怎么说,煮得很老的鸡蛋和火腿可以凑合算作一顿简餐吧,反正那天我什么都吃得下。吃完饭,我对狗打了个呼哨,便进了院子。我对塔姆林及他所珍爱的花毫不在意,凡是含苞待放的山茶花,只要进入我的视野,我都摘下来放在筐子里,就是前一天用来装珍珠宝石的那个筐子。然后我回到屋里,上了楼,沿着走廊径直走向她的房间。

她坐在床上,正在用早餐。没等她喊出声来反对,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拉上帘子,我就一股脑儿地把山茶花撒向她的床,把她盖在底下。

“早上好,”我说,“我想提醒你今天还是我的生日。”

“不管是不是你的生日,”她说,“进门之前总要先敲门,这是惯例。你走吧!”

面对满头满身的山茶花,以及掉进茶杯和奶油面包的山茶花,一个人再要保持那份体面的样子已非易事。我只是紧绷着脸,远远地退到墙角。

“我很抱歉,”我说,“因为从窗户进来过,从门进来就变得随便了,我确实失礼了。”

她说:“在斯考比上来收拾托盘之前你最好离开,我想,尽管今天是你的生日,但他只要看见你在这儿会吓一大跳的。”

她冰冷的语气无异于给我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不过我想她的话有些道理。或许在一位女士正用餐时突然闯进来确实有点鲁莽,尽管她将成为我的妻子——斯考比对此还一无所知。

“我走了,”我说,“请原谅,我只是想对你说一件事,我爱你!”

我转身离去,记得当时我注意到她没有戴那串珍珠项链,一定是一大早我离开后就摘掉了,地板上也没有珍珠宝石,一切都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而在她身边的早餐托盘上放的正是前一天我签了字的文件。

楼下,斯考比在等我,他手里拿着用纸包着的一个包裹。

“菲利普先生,”他开口说,“这是一个非凡的时刻,我能不能冒昧地向您说声生日快乐、非常快乐?”

“当然可以,斯考比,”我答道,“谢谢你。”

“先生,这不过是件小物件而已,只是对于多年来尽忠尽职的一份纪念品,我希望您不要生气,我诚请您很高兴地把它作为生日礼物接收。”

我打开纸包,展现在我面前的是斯考比本人的侧身画像,没有刻意美化,但确实非常像他。

“这的确很好,”我认真说道,“真的很好,它应该挂在楼梯附近最好的地方,给我拿一把锤子一颗钉子来。”他郑重其事地拉了铃,让小约翰去替他跑腿。

我们两个人把那肖像挂在了餐厅外的画框里。

“先生,你说那画是不是真的像我?”斯考比问我,“还是画家给某些器官添加了一些什么令人不舒服的东西?特别是这鼻子,我觉得并不十分满意。”

“对一张肖像来说,完美无缺是不可能的,斯考比。”我回答他说,“这已经是最不错的了,至于我,真是再高兴不过了。”

“那就好。”他答道。

此时此地我真想告诉他,我和瑞秋就要结婚。我实在是太兴奋,太开心了,但我犹豫了一下没说出来。此事太神圣,太微妙,不能这样随便告诉他,或许,我们应该一起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