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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边喝茶边望着我说:“如果你想抽烟,请吧。”

我睁大眼睛直盯着她。

“在女士的闺房抽烟?你认为可以这样?星期天牧师带帕斯科夫人过来时,我们从不在客厅抽烟。”

“这不是客厅,我也不是帕斯科夫人。”她说。

我耸了耸肩,然后伸手从口袋中摸烟斗。

“斯考比会认为这有失体统,他明天早上会闻到味的。”

“我会在上床之前打开窗户,把味吹到外面的雨里去。”

“可雨会溅进来弄坏地毯,那可就比烟味更糟糕了。”

“那可以用布擦掉,你太仔细了,像个老绅士一样。”

“我还以为女士们很介意这些事。”

“那只有当她们别无他事烦忧时才会如此。”

我这么坐在波比姑妈的卧室里吸着烟,突然心里感到一阵惊悸,我可不想这么度过这个晚上,我想说几句冷冰冰的客套话,然后很唐突地告辞,使这个不速之客受到冷落,感到沮丧。

我瞥了她一眼,她已喝完茶,把茶杯和茶碟放回到托盘上。我又再一次意识到她的手窄小、白净。我想安布鲁斯是否也说这双手是生在大城市的。她的手上戴着两枚戒指,上面的宝石都质地不错,它们并没有因她身着丧服而削弱丝毫光芒,和她本人也极其相配。我很庆幸,自己手里托着烟杆,嘴里衔着烟嘴儿,这能使我感觉自然一些,而不至于像个夜游者,在梦中游荡。该有些我应当作的事,还有些我应当说的话。但此时的我坐在火炉前像个傻子,无法将自己的思绪和印象整理到一块而。拖得人筋疲力尽、焦灼不堪的这一天已经结束了,然而,我无论如何也无法确定这对我有利还是不利。要是她能够有一点点我曾经想象中的那种样子,我就知道该如何去做,可现在她就在这儿,活生生地坐在我旁边,那曾经想象过的印象都成了不可思议的东西,混杂在一起,然后又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某个地方有个痛苦的生物,年事已高,脾气很坏,由律师们簇拥着;某个地方有个大号的帕斯科夫人,粗声大气,又自以为是;某个地方有个被宠坏的女孩,满头卷发,爱发脾气;某个地方有条毒蛇,静静蜷伏着,但她们都不是现在房里和我在一起的这个人。此时,愤怒也罢,憎恶也罢,都徒劳无益。至于恐慌——我怎么会惧怕一个远没有我肩膀高的人?怎么会惧怕一个除了点幽默和除了手小而别无其他特点的人呢?难道就为曾有一人为她决斗,另一个命将尽时给我写信说:“她终于对我下手了,瑞秋,我的冤家。”就像我在空中吹了个泡泡,站着看它舞动,如今它“砰”地迸裂了。

我自言自语,近乎是在这闪耀的火炉边点着头对自己肯定地说:我一定要记住,以后在雨中走上十几里路也绝不能喝白兰地,它会使我思维不清,语不达意。我是来和这个女人搏斗的,可到现在都还没有开始。她所说的波比姑妈的马鞍是什么意思?

“菲利普,”她的声音很小,很轻,“菲利普,你快要睡着了,你是不是起来回房睡觉?”

我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她坐在那儿看着我,双手仍放在腿上。我摇摇晃晃站起来,差点打翻盘子。

“实在不好意思,大概是我蜷缩在这个椅子上,弄得有点瞌睡了,平时在书房中,我总是伸直腿脚的。”

“你今天活动量很大,对吧?”

她的话没有一点恶意,可——她到底什么意思?我皱了皱眉头,站在那儿低头望着她,决意什么话也不说了。

“如果明天早上天气好,你真的会给我找匹马,一匹又稳当又听话的马吗?那样我就可以骑着马出去看巴通田地了。”

“可以,如果你想去的话。”

“我不会打扰你的,让威灵顿带着我就是了。”

“不,我可以带你去,我没什么事可干。”

“等一下,你别忘了明天是星期天,早上你得给佣人们发工资,我们下午出去吧!”

我望着她,感到十分茫然:“我的上帝,你怎么会知道我星期天发工资?”

使我十分沮丧也很难堪的是,她眼睛放光,但有点泪光盈盈,样子很像刚才说到我十岁生日时的那样,然而她的声音听起来却比刚才生硬一些。

“如果你不知道,那你就没有我原先想的那样善解人意,你稍等一下,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她开门,走进对面蓝色的卧室,回来时手里拿着一根手杖。

“给,拿着,这是你的了,别的东西你其他时候可以整理,但今晚我想亲自把这交给你。”

那是安布鲁斯的手杖,他以前经常使用依靠的东西,上面配着金手柄,杖头是象牙刻的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