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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举止已经很自然了,那种初始的紧张感——如果可以称其为紧张的话——已经没有了。我说不清楚,现在如果有谁不对劲的话,那这人一定是我。房间很小,我感到自己块头又大又笨拙,因而不知所措。我坐着的这把椅子像给爱人坐的。再没有什么能比如坐针毡更显得举止狼狈了。蜷缩在这该死的小椅子上,两只大脚很别扭地缩在椅子下面,两只长胳膊吊在两侧,这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形象?

“威灵顿给我指了指去肯达尔先生家的路,”她说,“我一时还不知道是否应出于礼貌去拜访他们,但天色已晚,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而我又非常自私地希望早点到这儿。”她在说“这儿”之前停顿了一下,我想大概要说“家”,然后又改了口。“安布鲁斯已经给我作了详细的描述,”她接着说,“从门厅到这屋里的每个房间,他甚至给我画了一张草图,所以,今天我深信,我可以不用别人指导就能找到哪儿是哪儿。”她稍微停顿一下又说,“你让我住在这个房间里,实在是太善解人意了,如果我们能一块儿回来的话,我们就打算住在这个套间里。安布鲁斯一直想让你住进他的房间,斯考比告诉我你已经住进了,安布鲁斯要知道一定会很高兴的。”

“希望你住得很舒适,”我说,“自从有个叫波比姑妈的人走了以后,好像再也没人在这里住过。”

“波比姑妈爱上了一个代理牧师,便离开此地到唐桥去安抚自己受伤的心,”她说,“可她的心意很坚决,为此她伤心了二十年,你没听说过这件事?”

“没有。”我答道,同时悄悄看了她一眼。她正望着火炉,想必是在想波比姑妈。她的双手握着放在腿上,我以前从没见过哪个成年人的手这么小巧,非常纤细,瘦长,就像一位大画家画的一双未画完的手。

“那后来,”我又问,“波比姑妈怎么样了?”

“终于在二十年后,遇见了另一位代理牧师,她才得以解脱。可那时她已经四十五岁了,心已经不那么脆弱,便和这第二个代理牧师结了婚。”

“她的婚姻美满吗?”

“不,”她说,“她在新婚之夜惊吓而死。”

她转过身来看着我,嘴唇轻轻动了一下,而眼神仍是那么的肃然。突然间,我仿佛看见安布鲁斯在讲这件事的样子——一定是这个样子的——蜷缩在椅子上,双肩颤抖着,她也像我现在这样望着他,强忍住不笑。我禁不住对瑞秋表姐笑了笑,她眼中掠过一丝什么,也朝我笑了笑。

“我想你是现编的吧!”我对她说,马上后悔不该笑。

“我绝对没编,”她说,“斯考比也知道这件事,你可以问他。”

我摇了摇头:“他肯定会认为这不合适,如果他知道你这么给我讲,肯定会大惊失色。我忘了问你,他给你端晚饭了吗?”

“端了,一杯汤,一只鸡翅,还有一盘烤腰子,非常可口。”

“你一定已经发现这所房子没有女佣人,没有人来照顾你,帮你收拾衣服。只有小约翰和小亚瑟给你倒洗澡水。”

“我宁可这样。女人的话太多。至于我的长裙,整个丧服期都是一样的,我只带了这件和另外一件,我的鞋也能在坚硬的地上行走。”

“如果明天还像今天这样下雨,你就不得不待在室内了,”我说,“书房里有很多书,我自己不太读书,你或许可以找到愿意看的书。”

她的嘴唇又闭紧了,很庄重地看着我。“我可以擦擦银器之类的东西,我没想到能看到这些银器,安布鲁斯过去常说由于靠海,银器慢慢地都有些发黑了。”我从她的话中已经猜出,她已经猜到了这些银器古董是从一个锁了很长时间的橱柜中取出的。在她的一双大眼睛后面,肯定带着对我的嘲笑。

我向别处望去,我已经对她笑过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对着她笑了。

“住在别墅里的时候,”她说,“要是天热时,我们会出去坐在一个有喷泉的小院子里,安布鲁斯就会要我闭上眼睛,听水声,想象那是雨落在家里的样子。你知道,他有一大套理论,说我要是遇上英国的气候,尤其是康沃尔潮湿的气候会冻得发抖,缩成一团。他说我是温室中的植物,只适合精心栽培,无法在一般的土壤里生存,说我是大城市出生的,过于文明化。记得有一次我穿着新长裙下楼吃饭,他说我带有一种古罗马的味道。他会说,‘在家里你会被冻坏的,内衣得穿法兰绒布的,还要披条毛披肩。’我没有忘记他的忠告,这次带了披肩来。”我随即瞥了一眼,真有一条,像她的衣服一样,是黑色的,放在她身边的小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