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的空洞(第3/4页)

“真的,”南希说,“我很吃惊你居然还能认出我。我跟过去一比简直是衰老得不成模样了。”

“是啊,”泰莎说,“我还直叨咕你能不能来呢。”

“我还很可能不在人世了呢,我想。你记得金尼·罗斯吧?她就已经去世了。”

“是吗。”

馅饼皮子,这是泰莎正在做的东西。她切下一圆条生面,把它扔进一只铁皮盘子,将它举得高高的,很熟练地用一只手转动盘子,另一只手拿着刀子切着生面。她飞快地切了几回。

她说:“威尔夫没有去世吧?”

“没有,他没有。不过他脑子里有点不对头了,泰莎。”太迟了,南希明白提这件事很不得体,于是她试着插进去别的轻松一些的话题,“他养成了一些奇怪的做法,可怜的狼崽⑤ 。”多年前她曾试着叫威尔夫为“狼崽”,因为她觉得他长长的下巴、细细的髭须和严肃的亮眼睛用这个名字挺合适。可是他并不喜欢这名字,怀疑这里面有嘲弄的意思,因此她便不这么叫了。可是后来他也不在乎了,这样叫他使南希对他有一种更加明朗且温暖的感情,对于目前的气氛也不无小补。

“比如说,他特别反感地毯。”

“地毯?”

“他像这样绕着圈在房间里走,”南希说,在空气中画了一个正方形,“我只好把家具全都从墙前移出来。走了一圈一圈又一圈。”她出人意料且有点抱歉地笑了起来。

“哦,这里有几位也是这样做的,”泰莎说,一边还点了点头,一副内行人的肯定神情,“他们不让在他们和墙壁之间有任何东西。”

“还有,他的依赖性很强。什么时候都要问南希在哪儿?现在我成了他唯一相信的人了。”

“他狂暴不狂暴?”泰莎又以很专业、内行的语气说道。

“这倒没有。只是很多疑。他认为人们前来,对他隐瞒了什么。他认为有人偷偷潜进来拨动了钟甚至更动了报上的日期。可是当我提到个什么人的病症时,他又会忽然振作起来,并作出毫无问题的诊断。大脑真是奇怪的东西呀。”

糟了。又大大地说走嘴了。

“他头脑里很乱,不过倒不狂暴。”

“那就很不错了。”

泰莎把那只烤馅饼的盘子放下来,开始从一只没有商标、只贴了蓝莓字样的大铁皮罐里,用只长柄勺往生面团里加馅儿。这馅儿显得挺稀挺黏的。

“嘿。埃莉诺,”她说,“刮下来的生面归你了。”

埃莉诺就一直紧贴在南希的椅子背后站着——南希老得留神着不扭过头去看她。此时埃莉诺脚步无声地转移到工作桌的旁边来,开始把刀子切下来的生面捏在一起。

“那个男人倒的确是死了,”泰莎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你说的是哪个男人呀?”

“那个男人。你的那个朋友。”

“奥利?你是说奥利死了吗?”

“这你都不知道?”泰莎说。

“不知道。不知道。”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威尔夫以前也不知道吗?”

“现在也不知道呀威尔夫。”南希脱口而出,她是在保卫她的丈夫属于活着的人群中的地位。

“我原以为他会知道的,”泰莎说,“他们不是亲戚吗?”

南希没有回答。自然,她是应该想到的,既然泰莎在这里,那么奥利必定是已经死了。

“我猜他是知道的却不跟别人说。”泰莎说。

“威尔夫以前倒是常常这样的。”南希说,“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你当时跟他在一起吗?”

泰莎摇摇头,不知是表示不在一起呢还是说她不知道。

“那么是什么时候?他们是怎么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过我。他们是从来都不会告诉我任何事情的。”

“哦,泰莎。”

“我头上有一个空洞。已经有了很长时间了。”

“是不是就跟你过去能知道事情一样?”南希说,“你记得那个情况吗?”

“他们让我吸了煤气。”

“谁?”南希很严肃地说道,“你说他们让你吸了煤气,这是什么意思?”

“这儿管事的人。他们用针刺我。”

“你方才说是用煤气。”

“他们对我用了针也用了煤气。那是为了治我的脑袋。也是为了让我不记得事情。有些事情我是记得的,但是我说不清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我头上有洞已经很久很久了。”

“奥利的死是在你来到这里之前还是之后?你不记得他是怎么死的了吗?”

“哦,我看见了的。他的头包在一件黑外衣里。脖子那里系着一根绳子。是有人这样整他的。”有好一会儿她的双唇紧闭着,“有人是应该上电椅的。”

“没准是你做了一个噩梦吧。你也许是把你梦见的事和真正发生的事搅到一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