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 力|POWERS(第3/5页)

我此时此刻就能看见他拉开门时的模样,穿着西服背心和上过浆的衬衣。又高又瘦,简直像把刀子。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分开的头发和很一本正经的小胡子。真是糟糕透了。

我在琢磨要不要给他去一封短信呢?解释一下,在我看来,开开玩笑并不能算是大的冒犯。或者,我应该写封很有尊严的道歉信?

我是不能去向金尼咨询的,因为他向她求过婚,那就意味着在他眼里,她是位身价比我高的人。我情绪恶劣透顶,以至于猜度她是不是也暗中以此自矜,觉得高我一等。(虽然她拒绝了他。)

四月四日。

威尔夫没有在读书俱乐部露面,因为有个老人中了风。因此我给他写了一封短信。试着表示歉意但又不显得太卑躬屈膝。这事比什么都让我更伤脑筋。不是因为难以措辞而是因为我前几天干下的那件事实在是不好提呀。

四月十二日。

今天中午,我去应门,遇到了我愚蠢、年轻的一生中最感到意外的一件事。父亲刚刚回来,坐下来正要吃午饭,这时威尔夫来了。他一直都没有给我写去的那张字条回信,我已经死了心,认为他打算憎厌我一辈子,而我以后所能够做的一切就是翘起鼻子对着他了,因为我别无选择。

他问,他有没有打断我的进餐。

这件事他是不可能做到的,因为我已经决定,在我体重没减满五磅之前是绝对不吃午饭的。每当父亲和博克斯太太吃他们的饭时,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一段但丁。

我说,没有啊。

他说,那好,能和他一起驾车出去遛一圈吗?我们可以去看看河里冰凌化冻的景致的,他说。他接着解释说,他昨晚几乎一刻都没有睡觉,半夜一点钟就不得不起来打开诊所,连打个盹的时间都没有,新鲜空气倒是会让他清醒一些的。他没有说晚上起来是为了什么,因此我寻思必定是有人要生孩子,他觉得直说了肯定会让我发窘的。

我说我刚开始要读今天得完成的阅读定额呢。

“就让但丁休息片刻吧。”他说。

于是我去取了我的大衣,告诉了父亲,接着我们出去,上了他的汽车。我们驾车来到北桥,那里有一些人,主要是午餐时刻出来的男人和男孩,聚集在这儿看冰。今年的冰块不算太大,因为寒冬开始得比较迟。但仍然有一些在撞击着桥墩,使自身越来越小,并且因为有一股股细流从它们之间冲过而产生很大的喧闹声。在这儿真是没有什么可做的,除了傻傻地盯看着这副景色,好像人人都中了邪似的,可我的脚却越来越冷了。冰也许是在分崩离析,可是冬天似乎仍旧是毫无退却之意而春天还远在天边哪。我真弄不懂,怎么竟会有人能够站在这儿一连好几个小时都看得津津有味的。

威尔夫倒也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便觉得看够了。我们回进车子里,一时之间真不知道怎样开始谈话了,后来还是我先硬硬头皮问道,他有没有收到我的短信?

他说是的他收到了。

我说我觉得自己干出来的事真是傻得没法说。(这倒不是假话,不过我的语气比我真正感觉到的还要显得更沉痛一些。)

他说:“哦,别在意了。”

他倒退车,我们朝城里开去,这时他说:“我本来是想向你求婚的。不过我并不想在现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说。我原来想让事情发展得更水到渠成一些。在一个更加恰当的形势之下再说。”

我说:“你的意思是不是你原来想但是现在不想了?还是说你确实仍然想?”

我可以发誓,我那样说的时候我绝不是在逼他表态。我只不过是想把情况弄弄清楚。

“我的意思是我现在也是想的。”他说。

“好的。”还没等我从震惊中镇定下来,这两个字就从我嘴里跑出来了。我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释。我说好的,是用一种挺有礼貌但并不太热情的态度说的。更像是说,好的,那我就要一杯茶吧。我甚至都没有表现出大吃一惊的样子。就像是我不得不让我们快些过了这一关,接下去我们就可以放松和恢复正常了。虽然实际的情况是,我跟威尔夫相处就未曾有过真正放松与正常的状态。有一个时期我觉得他挺深不可测的,认为他既让人觉得紧张又让人觉得可笑,而在那次倒霉的愚人节之后我又总是感到惴惴不安、狼狈不堪。我希望我不至于让人误解,我之所以说我愿意嫁给他是为了逃脱窘迫。我记得我想过,我应该把“好的”二字收回而说我需要点时间考虑考虑,但是我又几乎无法既这样做而又不至于把我们置于较前更为窘迫的景况之中。我根本想不出我还有什么可以转圜的余地。

我和威尔夫订了婚。我简直不能相信这件事。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