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一个人对抗世界(第5/7页)

秘密玫瑰卡拉OK的包间里,一群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举行小型派对,香槟酒喷洒满地,笑闹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几乎把房顶都要掀翻,还有人拿皮沙发当蹦床,比赛谁能先跳着摸到宫廷式的穹顶。今晚的寿星是罗氏集团董事长的贵公子罗小雄,这是他19岁的生日之夜。

“我们要给小王子献上生日大礼!”两个穿着迷你短裙的女孩儿一左一右欺身过来,把罗小雄按在沙发座里。罗小雄有些不自在,但又有放任自流的狠心。这两个女孩儿一个好像叫什么瑟琳娜,另一个连叫什么都不知道,化着完全辨认不出本来面目的夜店浓妆,饱满的胸器呼之欲出,都是他的狐朋狗友们喊来暖场的。罗小雄和这些狐朋狗友其实也都不太熟,是从网游和论坛上认识,然后混成了一个圈子。反正罗公子从不拒绝买单,所以他就成了圈子里的王子。

“王子,你以前交过多少个女朋友?”瑟琳娜伸出纤纤玉臂勾住罗小雄的脖子。

关你什么事?!是罗小雄脑海里蹿出来的第一直觉,话到了嘴边,却改成了:“数以百计。”

瑟琳娜和另一个女孩同时尖声娇笑起来:“王子好厉害——那么,你有没有同时和两个女孩——”话未说完,瑟琳娜就吻住了罗小雄的双唇,把舌尖深深探进了罗小雄嘴里,另一个女孩儿更狠,含住了他一侧的耳垂,用舌尖轻轻舔舐,一手从罗小雄胸口小腹一路抚摸下去。

罗小雄面红耳赤,几乎要窒息,他本想挣脱开这两个小妖精海蛇一样的手臂和信子,但听到周围狐朋狗友们在鼓掌,大声叫好。就算陌小凯这个流氓站在这里,都会大摇其头,逼视地说“我都看不懂你了”吧?沉沦到无法辨识自己,彻头彻尾变成一个浪荡公子、纨绔子弟……这种自虐般的痛楚,不正是自己所需要的吗?于是他继续同瑟琳娜深吻,任凭另一个女孩儿对他放肆抚摸。掌声、哄笑声越来越响。两个女孩儿的唇舌如同哈喇般柔软潮湿,散发着海水的腥臭味,越来越令他感到恶心想吐。

罗小雄猛然推开她们,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奔出门外,有人试图来追赶,被他挥手阻止。

一口气跑上楼顶露台,这里摆放着小桌,点着蜡烛,有两桌客人在抽烟喝酒聊天,罗小雄心烦,沿着墙走到露台僻静无人的转角处,倚靠着栏杆独自出神。

今晚是4月30日,农历十七,天上的月亮依然很圆。今天是他十九岁的生日,也是雅乐十九岁的生日。十七岁的生日那夜,他第一次来到德庆坊,遇见了如同雪莲花般纯白盛放的雅乐。两年后的今夜,他在星天地声色犬马,酒池肉林。而雅乐呢,她又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三个月前雅乐对他冷然说出“我们不可能有未来”之后,就独自离去,去车站同邓夕昭会和。罗小雄的心碎了一地,他很想追上去把雅乐紧紧抱在怀里,告诉她他们是有未来的,只要她喜欢他,喜欢过他。但在锲而不舍和厚颜无耻之间存在着天壤之别,而且他百分之九十九的气力都花费在了从海南到滨海几千里的漫长跋涉上,雅乐最后的决绝摧毁了他最后百分之一的力量。于是他黯然神伤地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断壁残墙尽头,连“能否让我再看看巴黎,我们再一起带巴黎去一次游乐场”都没能说出口。

之后半个月里,罗小雄稍微恢复点精神后,陆陆续续去过德庆坊好多次,但每一次都没见到雅乐。修车铺里很多粗重家什都没动,但看得出雅乐早已经把重要东西搬空,她不会回来了。最后一次去时,罗小雄眼睁睁地看着工人开着吊锤车把小楼西墙砸出一个大窟窿,泥沙瓦砾山崩般落下。

有着百年历史的贫民窟德庆坊真正从繁华市中心消失了。所谓沧海桑田,都不过弹指一挥间,更不消说这一片动拆迁地块了。上万人逼仄生活的痕迹就此抹去,很快,这里要兴起崭新的商务高楼和全装修、拎包入住的精品公寓房。报纸上电视里都有播报这里的开发建设情况,说皇莆区区域经济不断腾飞,城市环境优化提升,达成质的飞越,区府和财团联手开发热土,让滨海向成为最适宜人们生活工作的国际化大都市大跨步前进,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不断迈上新的台阶……这些美景罗小雄看不到,对他来说唯一能领会到的事实就是——他失去雅乐了。可是,他曾经拥有过她吗?

好吧,不过是两年一厢情愿的暗自热恋,她把他当笑话就随他吧。纨绔子弟又怎样?很多人不都羡慕这样的生活吗?无须工作,挥金如土,父母因为软禁他而心虚,知道他失恋伤心而纵容,他就开始醉生梦死的人生又怎样?不是很好吗?每天呼朋唤友,你看,无论要喊多少人出来做陪都行,哪怕半夜两点半都行。以前想握一握雅乐的手都不敢,现在那么多美貌姑娘萦绕在身边,主动投怀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