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肆肆虐燃烧的野火(第5/6页)

二楼是雅乐爷爷奶奶在世时的卧室兼起居室,一楼是厨房和卫生间。十年前底楼被改成修车铺后,厨卫就被搬了上来,房间格局小了许多,原来的老古董棕绷大床因为太占面积而被拆除。没有床,罗小雄睡在一张躺椅上,仰头望着四周紧紧围绕着自己的电冰箱、洗衣机、缝纫机、大衣柜和五斗橱,感觉夜晚静谧。

木头楼梯上有轻轻的脚步声响,罗小雄支起半个身子,看见雅乐猫儿一般走下来,坐在扶梯脚上凝视他。暗夜里,她黑宝石般的眼眸也同猫儿瞳一样流光熠熠。

“怎么了,雅乐?”罗小雄低声问,感觉很紧张。能睡在雅乐的屋子里,头顶上的天花板就是安放她卧榻的地板,这已经叫人兴奋得难以成寐了,更不要说她竟然走下楼来看他。

“巴黎睡着了。我还在想。”雅乐的声线像扇动着翅膀的蝴蝶,把空气划出圈圈涟漪。

幸亏是黑夜,不然她就会看见罗小雄满脸通红。她在想什么?这个白天,她刚刚吻过他,在众人面前牵过他的手。他也想,趁此刻夜阑人静,雨后天晴,淡淡的月光照耀在油漆剥落的木窗栅上,去吻雅乐。罗小雄慢慢坐起身来,想着是否该站起来走过去,俯下身去亲吻她?秀发?额头?眼帘?还是唇角?

“他说要给我一套近郊的别墅,或是市中心地段的一间两室两厅的精品公寓,随便我挑。房子是现成的,无论哪天搬都行。他说这里都是些没用的旧东西,可以一件都不必带走。”雅乐在楼梯脚边席地而坐,抱着膝盖,环顾沉浸在黑暗中的家具杂物,目光一寸寸地抚摸过去。罗小雄愣了半晌才恍悟过来她说的“他”是丁野,原来雅乐在想的还是抗拆,并不是亲吻牵手什么的,唉。

“我让他死了那条心。”

罗小雄完全能够理解雅乐的决心。这已经无关别墅公寓、居住环境的改善和利益,仅仅是出于仇恨,她不甘愿让丁野的计划达成。这是一场少数派的战争,属于蚁民的绝地反击。哪怕头破血流,也要做一颗拦路的鸡蛋,同乌云压顶的铲车来个生死对决。

“我们要做些准备。”罗小雄在记忆里拼命搜索着,“真的‘开战’的话,要做好粮食和淡水储备。哦对了,碰到拆房队使用武力,我们可以朝铲车上投掷燃烧瓶,燃烧瓶可以自己做。陌小凯那家伙号称自己会做汽油弹,回头我去问问他。我们可以把窗户焊上铁栅栏,防止有人爬窗进来。还要制作大量的标语和条幅,挂到街上去抗议……”

雅乐忽然从楼梯脚处站起身,走近前来,伸手碰触着罗小雄额前短短的留海,她的声音听起来仿佛梦中的低语,又像火苗在深海里燃烧,痛苦而明艳,随时都可能会熄灭:“……小雄,抱抱我……”

罗小雄努力镇定住万马奔腾的心绪,缓缓从躺椅上站起来,面对着雅乐,轻轻伸出臂膀,把她揽进自己怀中。她海藻般浓密的秀发散发出茉莉清香,纤细的骨骼和积雪般的肌肤叫人不敢用力,仿佛一用力就会碎裂融化。怀中的女孩仿若高山上的雪莲,即便这样深情的拥抱也依然一尘不染。

“……为我做这么多……值得吗?”怀抱中的雅乐含糊不清地低声问,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值得。”罗小雄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从遇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对自己说——此生都值得。”此刻的雅乐是多么柔弱啊,她同天底下所有需要男朋友温柔呵护的女孩子没有区别了。罗小雄在回答的时候感到自己变得高大起来,肩头虽然压上一副重担,但内心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这种感觉令人陶醉目眩。

雅乐轻轻挣脱了他的臂膀,仰起脸来凝视着他,罗小雄似乎看到她眼角处有微光粼粼,眉梢间满满都是叫人垂怜的哀楚之情,她的双唇犹如暗夜中的野火,炽热焚城。情不自禁地,罗小雄俯下脸想去吻她。

楼上的巴黎突然惊醒了,在黑暗中不安地喊着“雅乐姐姐”。

雅乐推开罗小雄,朝楼梯后退而去:“……早点睡。明天我们一起去学校找些必要的工具。”

校内工厂里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各种趁手兵器。雅乐带着罗小雄、小飞龙、炮仗、郑伊健、乌鸦等人翻墙进去后,没费多少工夫就撬开了铁门,一众人七手八脚地把有用的家伙装进两只纸板箱里。此时将近傍晚,学生早放学了,老师也都下班离校了,所有行动都畅通无阻。汽修技校管理本就松散,又没钱请什么保安,唯一的警报系统就是看门的秃老头老范,可他今年都快七十了,随便谁横伸一脚都可以叫他跌个七荤八素。花枝招展的小甜甜负责引开看门的范老头的注意力,雅乐他们就把纸板箱放在滑轮板上轻轻巧巧地推出校门。